第十三章 魅魔和仪式感
沈离进天魔宗已有不短时间。
见过福缘深厚但被拿光至宝的师弟，见过天赋奇高但因容貌被长老不喜的师兄，见过天生媚骨只想来魔宗学技术的师姐，也见过扮猪吃虎最后却被埋在奈奈崖的倒霉蛋。
但他还从未见过御空撞树的五境强者...
不过想想也挺合理。
天魔宗既然有疯子，有婊子，有圣子，自然也会有傻子。
沈离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的尘烟，在上前补刀和静观其变中选择了转身就走。
师父不让他和傻子玩。
“咦？你...等一下...”
对方终于发现他了，虚弱的声音遥遥传来，软软糯糯的还挺好听。
沈离不予理睬。
以他的经历来看，“等一下”这句话将会变成几种固定的可能。
有佯装迷路拉着他回居所的女修，有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说完就脱衣服的女修，有一见钟情含情脉脉看着他的假女修...
大多数时候沈离都会以礼相待，毕竟奈奈崖地域辽阔，天魔宗人丁兴旺，两者相辅相成，成就修行人生。
但今天不行。
离山师姐还在家中翘首以盼等他做饭，他灵力亏空也急需食物饱腹，天色不早奈奈崖上还有闹鬼传闻...这些都是他得赶紧回去的原因。
绝不是因为他打不过。
“...等等！”那少女还在呐喊。
沈离充耳不闻，以灵力灌注于双腿，在草地上划出无数道虚影。
而就在这时，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悸。
那是来自修士的灵识直觉，也是曾帮茜茜仙子无数次试验术法的血泪教训。
【立夏】断然出鞘，灵力自体内迸发，只是还未等他有其他动作，一道术法便于天际悍然落下，正正好砸在仅数丈远的前方。
数不尽的赤色流光，像极了漫天燃烧的红霞，而等红霞落尽，沈离才堪堪完成一招出剑的起手式。
耳畔是碎石崩裂的声响，鼻尖沁着诡异的花香，眼前...眼前是一道不知何时被术法劈开、深深望不见底的沟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没伤着你吧？”
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沈离并未回头，只是慢慢把【立夏】收了回去。
纵然经验丰富，但这样有趣的拦人方式他也第一次遇到，于是决定留下来静观其变。
“你好？”少女就在身后，很有礼貌地和他打着招呼。
“......”沈离看了看那道沟壑，也很有礼貌的点点头。
“你...受伤了吗？”
少女见沈离不理自己，便干脆绕到他的面前，从下往上细细打量一番。
脚没断，万幸万幸~
身没伤，可以可以！
脸...
少女原本轻松一些的神情忽然呆住，而后一层粉色慢慢爬上脸颊，久久都未发出声响。
沈离也在默默观察着她。
没有腰牌，不知是哪座星峰的真传。
未见法宝，不知拜的什么魔神，用的何种玄功...嗯，这不重要。
若真打起来，无非自己死的快慢区别罢了。
至于模样...倒也真是好看。
本就精致的容颜，在染上桃粉之后更显明媚，尤其那对晶莹清澈的杏眼，眨巴眨巴的，如小鹿般纯真可爱，也让他的心如小鹿般砰砰乱撞。
嗯？
小鹿乱撞？
沈离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即便这少女长得不错，但早已习惯茜茜仙子和离山师姐那般容貌的沈离，又怎会小鹿乱撞？
可此时此刻，少女的脸蛋好似有一股奇异漩涡，深深吸引着他的目光，连半刻都舍不得挪开。他的心跳也在急剧加速，甚至偶尔会停顿一拍。
最诡异的是体内灵气，竟不受控制地从灵府中涌现，斥满四肢百骸，渐渐支配他的躯体。
脑海里仿佛有声音不断盘旋，蛊惑他朝少女靠近，制伏、撕碎、欺负...
就在沈离差点屈服于那种异样本能时，神魂里忽然涌现出另一种意志。
它没有苦苦劝说，也没有怒斥喝骂，而是化作一道气息，霸道地在灵脉中横冲直撞，如摧枯拉朽般将所有灵力都拽了回来。
仅仅一瞬，沈离的神智从迷茫又再复清明，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背后竟已渗出一层冷汗。
‘细桶帮了我？’
沈离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师父在将域外天魔交给自己之后，那道意志便出现并蛰伏于神魂里，虽不能说话，也不会支配他的意识，但沈离能清清楚楚感应到它的存在。
沈离当然知道这样存在隐患，毕竟传说中的域外天魔可是会夺舍的。甚至他愿意接受“细桶”附体，也存着一些帮师父探探对方底细的心思。
只是细桶一直呆呆傻傻不愿与他沟通，那道意志也从未闹出动静，时间久了，尤其在师父陨落之后，沈离已渐渐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今天它居然不再蛰伏，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不过若是能像师父那样看见“状态栏”就好了，他总觉得自己方才掉了一大截经验...
“你...”
少女出声打断了沈离的沉思，他警觉抬头，手中【立夏】也再次握紧。
依然是那副如未染尘埃般的俏脸，睫毛扑扇扑扇，漂亮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但在那道意志出现之后，沈离此时觉得她也仅仅是好看罢了，心里的异样感已彻底消失。
对方的表现却很奇怪。
原本在看见沈离时还有些羞涩和紧张，可当沈离开始发呆，她便神色戒备，甚至往后跳了一大步。
“你...你别打什么歪主意哦！我可不是什么乖乖仙子哦！”少女凶巴巴的放了句狠话。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似用尽了所有力气，满脸绯红，脚尖点地，手指也不自觉揪在一起。
“？”沈离面无表情望着她。
“咦？”少女也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道：“你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譬如？”
“制伏？撕碎？欺负...”
少女声音越来越小，脸蛋越来越红，可当她发现沈离神情毫无变化，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原来你真的什么都没想...”
“......”
面对少女的喃喃自语，沈离略有些羞愧。
他先前确实有些想，现在倒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嗯，也不算没想法吧。
他正琢磨对方能否帮自己涨点经验来着。
少女却不知他心思，雀跃且忐忑的问道：“所以，你也拜的魅魔吗？”
“也？”沈离挑了挑眉，隐约明白了自己刚才发生了何事。
“不然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
少女没再说下去，瞥了沈离一眼又迅速低头，还不停伸手扇着脸上的热气。
等过了片刻，她似乎终于缓下来了，挺懊恼的小声道：“是我忘记了...任何魔将都只有一位，不可能被旁人得到传承的。”
“嗯。”沈离不置可否的点头，大概见她好说话，便干脆问道：“你刚才唤我何事？”
少女迟疑且小小声道：“山下有很多人，想提醒你不要过去...”
“很多...人？”
沈离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都是外门弟子？”
“嗯嗯。”少女看了他一眼，在感受到境界之后终于恍然大悟：“对哦，你也是外门弟子，那他们...”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原本羞涩的神情蓦然变得紧张起来：“他们是你朋友？”
“手足兄弟，挚爱亲朋，亦是我修行路上的良师益友！”沈离严肃点头。
“唔...”少女脸蛋煞白一片。
沈离却没注意她神色变化，只是默默估量着体内的灵力。
以往修行到灵力亏空也不妨碍他钓鱼，毕竟【立夏】在外门已足够横扫。
但今日之事给了他一些教训，修真界藏龙卧虎，外门指不定还有其他高手，倘若灵力不足，兴许会有不少隐患。
“你要去寻他们？”
“这是自然。”
“我...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少女急急忙忙御空而起，离开时又忽然认真回首道：“那些桃花不要碰呀，不要毁了仪式感...”
说着便爆起灵力，整个人“嗖”地一下往前飞去，转眼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桃花？仪式感？”
沈离有点莫名其妙，随即摇了摇头，轻轻跃过那道沟壑，直直往山下奔去。
约一盏茶功夫，他终于到了地方。
那拜了魅魔的少女没骗他，前方确实有很多人。
但她没说他们都是死人。
死状不算如何凄惨，只是全身碎裂、残肢断臂、满脸不甘罢了 。
他也看见了少女所说的桃花。
以灵气结成的娇嫩花瓣，在风中待了许久也未曾凋零。
沈离挨得近了才发现，这些桃花隐隐也有一些媚意存在，若是他早些时候遇到，恐怕也将陷入短暂的失神。
但这些都不重要。
桃花们都很乖巧地绽放在尸身胸口，将他们苍白的脸色衬得略略安详。
如此场景，像极了奈奈崖上的一根根翠绿嫩枝。
也像极了他一直孜孜追求的...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