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都太乙(之六)

公扬儒一拉虚元子道:“老四,你且看他跪吧,我是铁石心肠,今天便在这石亭里,看着他能不能跪到祖师显灵。”说罢,扯着虚元子一起回到石亭中间,两人一左一右座下,三个弟子分立在两人之后。

公治放这一跪,便从上午太阳直照一直到了下午太阳西沉,眼看近四个时辰便要过去,公扬儒冷冷坐在一旁看着,只是不语,三个弟子早己去取得水来,他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碗,又食了些素点,众人皆不说话,就由公治放跪着。

燕云见太阳大,去寻得几根大树枝叶编在一起,举着为公治放遮蔽,可都不到一个时辰,便叶枝蔫萎,又赶紧去新弄一个,一连弄了三次,才勉强撑到太阳西下,时下燕云早己饥肠辘辘,想着放翁伯伯身受重伤,又定是饥饿不己,心里难过,直恨公扬儒恶心肠。

眼看黄昏己到,公治放依旧闭目长跪,虚元子合掌低诵了个道号,此前他虽也一直怪公治放多年不回太乙门,以为公治放背弃了同门,可现下二师兄如此惨状,想着同门数十载的师兄何苦如此相逼,起身道:“大师兄,就算二师兄千般不好,也不曾做出有违太乙门师训的坏事,同门一场,二师兄己经跪了几个时辰了,这下去,还不坏了身子?”

公扬儒只是冷哼,他心里在想,公治放啊公治放,我倒要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虚元子见大师兄顽固如此,也无他法,便起身走下古亭,走到公治放身边,也双足一曲,跪了下去。

公扬儒看了却又怒了,大喝道:“老四,你要陪他跪吗?”虚元子不回他话,气得公扬儒大怒,一掌拍在石亭内的石桌上,他这盛怒之下,功劲全下,石桌被他一掌拍得粉碎,身后几个弟子连忙让开。

伴着石桌破碎之音消失,乾元山上传来几句声音低沉的话语,只听那声音缓缓念道:“天降太乙,宿星翊精,神斧秉钺,乾坤交征,挥剑驱魔,焕焕火明,六甲六丁,檄命归身,二师兄,别来无恙啊!”

公治放两眼睁开,光芒一闪,向山上发声处点了点头道:“太乙门下有罪之人见过掌门师弟。”

山上声音顿了顿道:“二师兄无罪,二师兄有愧,做师弟的也是惭愧无比,大师兄,你真想让二师兄跪死在这山门前么?”

公扬儒向山上发声处望了望,他心里怒气还未平息,也不知该如何回话,顿了顿足道:“我不管啦,扬俊,我们回去。”他身后两个门人齐声应喏,随着公扬儒头也不回的上山去了。

山上那人道:“二师兄,你起来罢,祖师可不想看到门下弟子如此模样,我差门下无纶、上瑜二位弟子前来迎接你上山。”

公治放心里一宽,向山上那人道:“多谢三师弟。”慢慢起得身来,许是由于跪得太久,双膝早己酸麻,两腿竟是难以走动,忙解下背上的斩尸剑来拄在地上支撑着,虚元子见状起身过来扶了扶公治放,公治放苦笑道:“四师弟,适才也多谢你在大师兄面前为我开脱。”

虚元子脸上关切之情不减,扶着公治放往石亭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幼时上山学艺,师尊严苛,承二师兄照料,小弟不敢有忘。”

公治放悠然回想,摇了摇头道:“初见你时,你还是个青年,没想到,现下却是独承一脉的宗师了。”说罢指了指石亭里站着的一位少年道:“四师弟,这是你门下的传人吧。”虚元子点了点头,指着亭子里的青年道:“少拙,快过来见过二师伯。”

那少年恭恭敬敬走到公治放前,躬身行礼道:“二师伯在上,弟子袁少拙有礼。”公治放见这少年气态平和,外端内睿,忙叫少礼,心想这该是四师弟门下得意弟子了吧,此子无论性格,行事做派可真像了师弟,心里倒是甚为喜欢,袁少拙神庭抱星,眼看己是明镜巅峰修为,小小年纪有此造化,也是不凡。

却见山道上两人自上而下如流星踏月,点尘不惊的飞掠而至,两人皆白衣秀袍,头束文巾,皆是同时入了石亭,左边那个剑眉入鬓的少年跨步而上,走至公治放前,大礼行上道:“弟子颜无纶和师弟柳上瑜见过二师伯,请二师伯随我们回太乙殿,师父在太乙殿翘首以盼。”后面的柳上瑜也急切上前行了大礼。

见二人皆资质纶玉,丰神俊朗,好一表人才,知道自己这个三师弟号称神秀居士,是本门最了不起的人物,收的弟子也是个个拨尖,也不由猜想这二子的名字也定是三师弟亲自取的,无以伦比,上佳美玉,也只有这等人才能配上这等名字。公治放赶快扶起了二人,随着颜、柳二位弟子上乾元峰。

仙都山的乾元峰上,一派道家法象之地,山上大小殿宇分落,极尽古色,山色苍翠仙云流涌,主殿太乙殿处在峰岭环绕的峰间开阔之地,殿前花园琼池,异树虬植,数只红嘴仙鹤或在宇顶引颈而鸣、或在池间抚羽弄尾,太乙殿前的两根华柱高高而立,华柱分左右立在阶上,左边一根上面书写‘太乙阴阳’四个大字,左边一根华柱上写着‘灵根无双’四个字。

大殿门口站着一位飘然如神仙之态的儒生,长衣随风而起,手执一柄绿如意,含笑而立,正是太乙门掌门神秀居士。台阶之上,站着十数位门人弟子,分左右两排整齐排列,衣整态肃。

公治放万万也没料到,掌门师弟会在殿前站立相迎,礼遇如此,心知自己虽然身为师兄,然而在太乙门里,向来都是掌门弟子为尊,心里感动,被大师兄公扬儒拦在山门之时,公治放心灰意冷,不想三师弟却能如此相待,让他老脸上显出久违的喜色。

神秀居士手中如意一横,左右看了一眼,只见几名弟子齐声道:“恭迎二师伯回山。”

公治放不顾身上之伤,心里激动不己,三步并做两步走至太乙殿门口台阶前,两眼含泪,便与神秀居士见礼,神秀居士用绿如意托住公治放,不让二师兄欠身,将身子侧过一边道:“二师兄请入殿。”

公治放见三师弟谦和如此,更是感动,还是执意拱手为礼道:“公治放见过掌门师弟,蒙掌门师弟不计前嫌,为兄感激在心。”

神秀居士道:“自家师兄弟,何必见外生份,无论何事,都改不了你我同门一场。”

公治放心里往事突现,想着自己离开太乙门的种种,也知道事己至此,不可重来,点了点头道:“掌门师弟说得是,倒是为兄不免俗气了些。”看着大殿里供的神仙帝君,祖师法象,忙上前拈起清香一柱点燃,三跪九叩而拜。

神秀居士在殿前与公治放和虚元子分左右坐下,虚元子询问公治放伤势如何,神秀居士摆了摆头道:“大师兄性子就是这般烈,平日里也极是严格,山上弟子多半都怕他,没想到一见面就跟二师兄动起手来,看来得费些心,跟他通晓一二。”

公治放道:“都是二师兄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大师兄。”神秀居士吩咐柳上瑜去后山丹房取来了太乙门疗伤增修圣药九品碧叶丹一粒,公治放知道本门之物,金贵无比,便服下了此丹,果然丹一入口,胸下疼痛立减,真元一下畅了许多。

神秀居士见燕云紧跟着公治放左右,心里一动道:“二师兄,此子是你收的入室弟子么?”

公治放摇了摇头道:“此子非师兄传人,是齐门主义弟之子,为兄多年以来,修为几无进境,还谈什么收传人呢!”神秀居士道:“二师兄此次回山,便不再离去了吧。”公治放道:“掌门师弟,古奇山三通观遭劫,想必师弟己知晓了。”神秀居士道:“我练气闭关半月,也是昨日出关之时才得知,幸好师兄未曾有难。”

公治放顿了顿,这才道:“许是齐门主己演算天机,便让我从山中秘道出了古奇山,我走时恰逢魔道凶顽凶参与百魔宫的噬魂老人在率众魔头攻打三通观,由于门主托我照看此子,为了此子万全,为兄便没有再回古奇山,先带回太乙门来。”

神秀居士轻叹一声,似在惋惜的道:“齐凌霄确己身死无疑,我门下行走于外的弟子孟自通恰好探得南疆妖人异动,一路跟随去古奇山,因见百魔宫那位不可一世的百魔天尊现世,便不敢太过靠近,得知百魔天尊被天慧天幻二位宫主出手逼退,三通观前凶参与齐凌霄一场大战,听魔宫同上山去的人说是两败俱亡,却是尽皆不见了踪迹,也不知是不是落入了古奇山前那深不可测的湖底了?”

公治放道:“齐门主道法修为颇高,却不曾想到魔道凶参等辈尽己出世,终是过不了此劫。”

神秀居士道:“齐门主这一遇难,正道上就此少了一位扛鼎之士,道消魔长!百魔天尊一人能敌得住自在宫二位宫主,也实在是可畏可怖.......”但他嘴上说着可怖,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色,目光中更是闪过一丝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