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山

“多谢道友破阵定世!”

“素环此女,德不配位,枉为天后!”

“遮蔽天机,酝酿劫难!合该身陨!若非这位小友挺身,苍生危矣!”

……

一道道意志或怒斥天后,或感念“陈虚”之功。

劫煞余威仍盘踞玉京,星斗禁制愈发黯淡,天后骤然发难,许多人此刻才意识到劫数将临,若非陈虚力挽狂澜,此劫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苍穹深处,云雾翻腾,有阵阵金光似欲落下!

“陈家子有大功德于人道,但仙朝之主位置空悬,无人敕封,终不得享……”

徐承乾将目光从云中金光中收回,扫过崩塌的祭坛、奄奄一息的徐启天,以及几个刚刚苏醒的劫气源头,轻叩星盘,推演气运。

“儿郎们!”徐战渊则一声厉喝,万千战魂齐声应和,煞气冲霄!

“清剿叛逆!凡徐启天旧部,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铁血煞气冲霄而起,目标直指宫禁与各处要害!

另一边,徐明玉救下曦瑶,见妹妹神智渐复,心弦稍松,然后眸光微转,落向残阵中央那道身影。

此时诸般神光渐敛,唯余九品青莲微光,护持着陈清。

“此人当下是何情况?”徐明玉蹙眉问了一句。

徐承乾缓缓道:“一点星火灵光不灭,强续躯壳,但肉身已近崩解,寻常手段难救。”

徐明玉就道:“十数道神光齐落,都救不回?”

“这已是救回来了。”徐战渊戟指祭坛,“星寂劫光何等位格?那可是玄牝之门的碎片之一!纵是四境结胎,也只敢在最后关头摄一丝玄门碎片,以磨灭道孽,维系金性不朽!此子不过二境筑基,隔骨强纳,能吊着一口气悬在冥土门前,已是造化!”

玄龟老祖看看陈清,出言道:“身融星寂劫光,已成异数,外力强续,恐适得其反,引来反噬。最好寻一处滋养神魂、隔绝天机之地,徐徐温养。”

苏清漪扶着气息微弱的宫装美妇,柔声提议:“我家山上的‘涤心玉泉’或可一试,滋养神魂,澄澈灵台,或能稳住灵光。”

就在众人商议之际,破阵者与被救之人纷纷上前,口称恩公,欲向陈清致谢。

这时。

一道温润平和的意念,拂过众人心湖:“诸位好意,徐清风代陈道友心领,但此间因果,吾已有安排。”

话音刚落,一道琉璃仙光自天上垂落,轻柔裹住陈清残破身躯、青莲台、青铜酒爵,化作流光,瞬息消失于玉京城外!

快!

快得连在场大能都未能捕捉去向!

徐明玉眸光微凝,望向天际残留的道韵,若有所思。

天衍台事了,余波却远未平息。

各方怀着诸多心思,暗潮涌动,甚至有不少人在寻找“陈虚”的去向,想要争夺某种大义。

星移斗转,数日之后。

玉京城恢复了表面秩序,但倒塌的宫阙、龟裂的大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劫煞之气,仍在无声诉说着那场惊天之变。

“当时那天衍台上,当真是神仙打架!各色神光冲天,晃得人睁不开眼!”

城南茶肆内,茶香混着市井烟火。

一名老者喝着茶,侃侃而谈,仿佛亲眼所见:“那些被救出来的贵人,曦瑶公主、龙宫太子、圣儒等脱困后,都朝那位陈策士躬身行礼,口称恩人!”

边上,总角小儿扯着老者的粗布衣袖,追问:“姜爷爷,那坏人呢?你可看见他们的下场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这是你这老儿能搀和的?”几个歇脚的汉子嘟囔着,却也竖起耳朵,茶碗停在嘴边。

老者不以为意,只道:“六皇子徐启天,劫气缠身,天人五衰,一身修为眨眼间化为乌有,有人说他逃出了玉京,有人说曝尸荒野喂了豺狗,也有人说他被仇家抓去炼魂……”

“活该!”小儿拍手脆笑,“那天后娘娘呢?”

茶肆骤然一静。

老者闭目长叹:“劫替身被破,引动业力反噬,因此,那宫阙深处的万化归一池枯竭,仙帝权柄烙印崩碎!她端坐云台,被业火焚身,那火非是凡火,乃是焚尽气运、蚀灭道基的业火,即便以天后之尊,依旧要化为飞灰,连最后一点不甘皆归于微尘,形神……俱灭。”

孩子们屏住了呼吸,小小的茶肆里落针可闻。

没有过多渲染惨状,老者摇头感慨:“道消天罚,此乃逆乱阴阳、悖逆天道之终局,苍天在上,自有其秤。”

一时间,众人都听得心情沉重。

唯孩童不解问道:“他们贵为天家,为何比百种妖族还坏呢?”

老者望向天际那道仿佛会亘古不散的飞升霞光,幽幽道:“到了那个位置,早就脱离苍生了,看着是人,其实非人。只要能踏上至高道途,便是玉京化为齑粉,亿万生灵哀嚎,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拂去一点微尘。”

“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旁传来,打断了老者的讲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面色苍白的青年正缓步走来,身旁跟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孩童们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又急切地摇晃老者:“那陈策士呢?神仙一定会保佑他的,对不对?”

老者尚未作答,天地骤暗!

“天怎么黑了?”

孩童们惊恐抬头,只见西方落日竟被一座无法形容其宏伟的庞然大物遮蔽!

那是一座无法丈量其宏伟的“山”,横亘于玉京上空,遮天蔽日!

琼楼玉宇点缀山间,灵根仙葩扎根峰峦!

仙气氤氲,道韵天成!

“虚渊神山!”有茶客失声惊呼,“不是说要七日才至吗?”

老者抚须长叹:“是有人想登山,所以山来了。”

“谁有这么大面子?”

话音未落!

嗡——

一道七彩星桥自山巅仙宫垂落,仙乐无声自鸣。

星桥之上,一袭素白羽衣的苏清漪赤足而来!

她正是虚渊浮黎这一任的山主!

苏清漪的目光穿透人群,露出笑容,身形微动,径直来到那病弱青年面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深深一礼。

“陈虚道友,”她的声音着难掩的敬意,“虚渊已至,请君登山。”

茶肆内外骤然一静。

唯有那老者抚须轻笑,袖袍一展便化风而去,只余茶香袅袅。

.

.

琉璃仙径蜿蜒而上,云雾在脚下流淌。

陈清缓步而行,一双眼睛深邃如渊,映着山间万千气象。

苏清漪落后半步,素手轻抬,指向云海中若隐若现的村落:“山中居民,多为我苏氏血脉,生于此山,长于此山,死后亦归山魄。”

说话间,几人转过一道开满星昙的山坳,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琉璃高台悬于云海之上!

台中央灵泉汩汩,倒映天光。

泉畔摆放着蒲团、玉案,数十位气息或渊深、或锋锐、或缥缈的修士早已落座,皆是从其他地方登山,随山而至,不知外事。

灵泉之中,星灯随波,莲叶为托,星光为烛。

“山主亲至!”

刹那间,数十道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齐汇聚而来!

“与山主同行那人是谁?”一名面如冠玉的修士低声问道,手中玉笛轻转,“山主何等身份,竟亲自相迎?但这人怎的形销骨立,气息如风中残烛。”

“怪哉!”又有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捋须沉吟,“老夫观此人已气血枯竭,道基有崩毁之兆,这等伤势,居然能活下来!”

平台角落,几名修士聚在一处,低声议论。

“秦兄,”魁梧壮汉碰了碰身旁闭目养神的玄袍修士,“你们天机盟的‘万象森罗盘’号称无所不知,可知此人根底?”

天机盟行走秦观澜缓缓睁眼,目光扫过陈清,当即一怔,然后摇头道:“莫问,莫问。”

旁边几人一听,不肯干休,连连追问。

秦观澜无奈,便道:“前几日玉京的异象,诸位可看见了?”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点头。

不久前仙帝飞升,而后玉京纷乱,想不注意都难。

“此乃一场倾覆仙朝、波及万灵的大劫开端!”秦观澜叹了口气,“若非有人挺身而出,甘入死局,成就大功德,此刻莫说玉京,便是整个中灵洲,都已落入劫中!”

说到这,他闷哼一声,当即闭口不言。

旁人又来催促,还说那民间的说书人,说不定都比你敢说。

“那说书人又不修天机渡!”秦观澜皱眉道:“天机牵扯太大,妄言必遭反噬,秦某还想多活几年!”

他虽说得玄之又玄,但旁人却听出了端倪。

那魁梧壮汉看向陈清的目光都变了:“这位病恹恹的,便是破劫之人?”

秦观澜微微颔首,低声提醒:“破死局,挽天倾,此等人物,千年难遇!若能得其一言半语,记入我天机盟典册,传于后世,便是机缘造化!徒子徒孙亦能沾得一丝气运庇护!”

周围修士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纷纷爆出灼热光芒!

“原来如此!”手持玉笛的修士恍然大悟,看向陈清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难怪山主如此礼遇!”鹤发老者若有所思。

“秦兄高见!”魁梧壮汉搓着手,“待会儿定要寻个机会,上前拜见!”

一时间,平台之上暗流涌动。

许多原本静待流觞宴开启的修士,心思都活络起来,目光不时瞟向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