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张屠户上门“验货”
时间在巨大的织机轰鸣声中缓慢而沉重地流逝。林晚如同一颗被强行楔入冰冷钢铁机器的螺丝,在滨江纺织厂这个巨大的囚笼里,艰难地运转着。
她强迫自己适应了十二小时轮班制的非人节奏,适应了震耳欲聋的噪音和呛人的粉尘,也适应了孙秀芬的呵斥和工长冰冷的眼神。手上的伤口结了痂又磨破,磨破了再结痂,最终留下一层薄薄的硬茧。苍白的小脸被棉絮粉尘染得灰扑扑,只有那双眼睛,在麻木顺从的表象下,依旧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沉默地吸收着工厂里的一切信息。她知道了维修班班长姓王,嗜酒如命,经常克扣维修材料费;知道了负责考勤统计的是财务科的李会计,是刘主任的小姨子,做假账克扣工资是常事;知道了厂里的原料仓库管理混乱,经常有棉纱“不翼而飞”……这些信息,被她分门别类,如同秘密档案般储存在脑海里。
同时,她也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与同宿舍女工的关系。她帮周红顶过一次夜班(虽然累得半死),省下半个窝头给生病的吴桂芬,默默地帮大家打扫宿舍卫生。她的沉默寡言和拼命干活,赢得了周红和吴桂芬等几个底层女工的同情和信任。她们开始把她当成“自己人”,一些更隐秘的抱怨和对厂里领导的不满,也会在她面前流露出来。
林晚从不参与评论,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露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她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工厂这条“证据链”引爆的契机。同时,她也在焦灼地计算着时间——距离她重生、发现国库券差价信息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那个短暂的时间窗口,恐怕早已关闭!她被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翻身的机会溜走!
而更大的危机,如同乌云般,正从林家村的方向,沉沉压来。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林晚刚下白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宿舍,正准备打水洗脸,宿舍门被猛地推开了。周红一脸紧张地冲进来,压低声音说:“招娣!快!楼下有人找你!看着可凶了!像……像是你家里人!”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家里人?王金花?!
她跟着周红快步走到宿舍楼门口。只见楼下空地上,停着一辆沾满泥浆、散发着猪臊味的破旧三轮车。车旁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体壮、满脸横肉、穿着油腻黑布褂子的中年男人。他剃着板寸,脖子上挂着一根粗大的金链子(假的),敞开的衣襟露出浓密的胸毛,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像探照灯一样在进出宿舍楼的女工身上扫视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淫邪。正是前世将林晚虐待致死、最后一把火烧了她的张屠户——张有财!
他旁边站着一个同样粗壮、一脸谄媚的年轻男人,是他侄子张彪。还有一个穿着崭新花布衫、涂着劣质口红、扭捏作态的女人,是张屠户的妹妹张金花。
林晚看到张有财那张如同梦魇般的脸,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前世被殴打、被辱骂、被锁在火场里焚烧的剧痛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哎哟!这就是招娣吧?”张金花眼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晚,立刻扭着腰走了过来,一股劣质香粉味扑面而来。她上下打量着林晚,眼神像在挑拣猪肉,撇了撇嘴:“啧,是瘦了点,黄巴巴的,没点血色。不过嘛,这身段看着还行,屁股不小,应该能生儿子!”她的话粗鄙不堪,引得旁边路过的几个女工纷纷侧目,露出鄙夷的神色。
张有财也晃着膀子走了过来。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像毒蛇一样黏在林晚身上,从她灰扑扑的脸,到洗得发白的工装下微微起伏的胸口,再到被宽大裤腿遮掩的腿部曲线……目光赤裸裸,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和评估意味。
“嘿嘿,招娣妹子,”张有财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浓重的口臭混合着猪臊味喷在林晚脸上,“哥哥来看你了!在厂里干活累不累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那只沾着油污、指节粗大的手,极其自然、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朝着林晚的肩膀拍来!
林晚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让她几乎窒息!前世无数次,这双沾满猪油和鲜血的手,就是这样拍在她身上,然后变成拳打脚踢!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那只肮脏的手!
张有财的手落空了,脸上的横肉顿时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和凶光。张金花立刻尖声叫道:“哎哟!躲什么躲?!我哥这是稀罕你!不识抬举的东西!”
张彪也在一旁帮腔,眼神不善地盯着林晚。
周围看热闹的女工越来越多。周红和吴桂芬也闻讯赶来,站在林晚身后,警惕地看着这三个明显不怀好意的人。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此刻硬顶只会激怒这个畜生。她必须周旋!必须忍耐!
“张……张大哥,”林晚强压下喉咙里的恶心,低着头,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怯懦,“厂……厂里有规矩,男同志不能进女工宿舍区……被领导看见要罚钱的……”她搬出了厂规做挡箭牌。
“规矩?”张有财嗤笑一声,满不在乎,“什么狗屁规矩!老子花钱买的媳妇,还不能看看了?王金花可是收了我五百块彩礼和一头大肥猪!你就是我张有财的人了!过来!”他语气加重,带着命令的口吻,再次伸手,这次是直接抓向林晚的手腕!动作粗鲁而强势!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被他抓住,就像被毒蛇缠上!她再次下意识地想躲闪,但这一次,张有财显然有了防备,动作更快!
眼看那只油腻肮脏的手就要抓住林晚纤细的手腕!
“住手!”
一声带着怒气的冷喝响起!
只见赵组长板着脸,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厂里的保安。显然是有女工跑去报告了。
“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闹什么?”赵组长目光严厉地扫过张有财三人,最后落在林晚身上,“林招娣,怎么回事?”
张有财看到穿着干部服的赵组长和保安,嚣张气焰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依旧梗着脖子:“我是她男人!来看看自己媳妇怎么了?”
“这里是工厂!不是你们家炕头!”赵组长毫不客气地斥责道,“要找人,去厂门口登记!在这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林招娣现在是厂里的工人,受厂里管理!你们再闹事,别怪我们不客气!”
保安也上前一步,眼神带着警告。
张有财虽然混,但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对方是国营厂的干部。他悻悻地收回手,狠狠瞪了林晚一眼,对张金花和张彪使了个眼色:“行!厂里有规矩是吧?那咱们出去说!招娣,跟哥哥出来!”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晚看向赵组长,眼中带着一丝恳求。
赵组长皱了皱眉,看着林晚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旧伤(上次被王金花掐的)和此刻惊恐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张有财那副凶神恶煞的流氓相,心中了然。她冷着脸对张有财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林招娣有权利休息。你们要谈,就在厂门口谈,不许动手动脚!否则,保安会请你们出去!”
虽然没能完全阻止,但赵组长的出面,至少让张有财不敢在厂区内公然施暴。林晚心中稍定,知道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在周红和吴桂芬担忧的目光中,跟着张有财三人走出了厂区大门。
在厂门口不远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张有财立刻原形毕露。
“妈的!给脸不要脸!”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林晚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林晚痛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哥!轻点!别把人弄伤了!破了相不值钱!”张金花假惺惺地劝道。
张有财狞笑着,粗糙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掐着林晚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小贱人!进了几天厂,翅膀硬了?敢躲老子?还搬出领导来压我?告诉你!王金花收了老子的钱和猪,你就是老子的人了!等过了年,老子就来接你回去!到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他嘴里喷着恶臭的气息,另一只手竟然顺着林晚的腰往下摸!
林晚浑身僵硬,胃里翻江倒海,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她几乎晕厥!她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就在张有财那只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身体更隐秘的部位时,林晚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停止了挣扎,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却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声音颤抖着说:“张……张大哥,你别生气……我……我就是……就是觉得……我配不上张大哥你……”
张有财的手顿住了,狐疑地看着她突然的转变。
林晚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眼神“真诚”地看着张有财,用尽全身力气“夸赞”道:“张大哥你……你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人!在镇上有铺面,顿顿有肉吃……我……我就是个乡下丫头,又瘦又小,干活也不行……哪……哪配得上张大哥你啊……”她故意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
张有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恭维”弄得有点懵,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林晚话锋一转,眼神“羡慕”地瞟了一眼旁边花枝招展的张金花,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天真”和“惋惜”:“张大哥,你该找个像金花姐这样……白白胖胖、富态、一看就有福气、好生养的女人……才……才配得上你……”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张金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被“夸赞”的得意笑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
而张有财,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顺着林晚“无意”的引导,猛地落在了自己妹妹张金花那丰满的胸脯和滚圆的屁股上!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异样!
林晚低着头,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寒光。祸水,已经引向了张金花!这颗扭曲的种子,被她用最屈辱的方式,亲手埋下!
张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但没说话。
张有财回过神来,看着林晚那副“怯懦认命”的样子,再想到她刚才对张金花的“夸赞”,心里那股邪火莫名消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得意。他松开钳制林晚的手,拍了拍她的脸(依旧带着令人作呕的触感):“算你识相!好好在厂里给老子待着!过年老子来接你!要是再敢跑……”他眼中凶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金花也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听到没?好好干活!别给我哥丢脸!”
张彪开着三轮车,载着一步三回头、眼神还在林晚身上和张金花身上来回瞟的张有财,以及得意洋洋的张金花,突突突地离开了。
看着那辆散发着猪臊味的三轮车消失在尘土中,林晚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周红和吴桂芬赶紧跑过来扶住她。
“招娣,你没事吧?那……那是什么人啊?太吓人了!”周红心有余悸。
林晚脸色惨白如纸,胃里翻腾得厉害,扶着墙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恨意和劫后余生的战栗,在四肢百骸中蔓延。
她看着张屠户消失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张有财,张金花……你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我埋下的祸根,会开出你们意想不到的“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