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汤巫暗窟叩前尘

山谷的风裹挟着秦岭特有的草木气息,吹得易小川额前的碎发簌簌乱动。他攥着掌中的玄铁母碎片,那冰凉触感透过皮肤渗入血脉,隐隐压制着某种躁动——自宝盒消失后,他体内仿佛空出一个漩涡,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时空的碎片。

“元封元年秋,北岩山人于此铸盒……”他摩挲着石壁上的刻字,指尖触到笔画深处未干的石屑。这行字显然是刚刻不久,却用了他惯用的运笔力道,甚至连“北”字末笔的挑钩弧度,都与他两千年后在考古简报上见过的仿宋体如出一辙。

闭环已现。 他心中暗叹。当自己在墓室里看到竹简上的“2010.8.25”时,尚以为是时空错乱的偶然;此刻面对这行自刻的预言,才惊觉所谓“北岩山人”的身份,从他握住锻锤的刹那便已注定。

他沿着山谷往深处走,记忆中的路径渐渐清晰。百年前他初到汤巫山时,曾在竹林深处发现过一个隐藏的洞穴,洞口被藤蔓掩盖,内里别有洞天。当时他只当是普通溶洞,此刻却莫名觉得,那里藏着解开宝盒之谜的关键。

藤蔓被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尘土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洞穴深处透出微弱的银光,正是陨石特有的光泽。易小川屏住呼吸,摸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橘黄色的火光劈开黑暗,照亮了洞壁上的奇异纹路——那不是天然形成的钟乳石,而是人为凿刻的星图,每一颗星点都嵌着细小的陨石碎粒,在火光下幽幽发亮。

“这是……”他举着火折子凑近,星图中央赫然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龟甲纹宝盒,缺角处标注着“玄牝之门”四个古篆。而在宝盒周围,环绕着十二道螺旋状的刻痕,分别对应着十二地支,其中“子”位的刻痕里积着一层黑色粉末,正是他腕间曾出现的“时光裂痕”物质。

“原来如此……”易小川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溶洞,分明是他未来作为北岩山人留下的时空祭坛。十二道刻痕代表十二个世纪,每百年一次的“时光噬体”,本质上是时空对“逆行者”的排斥反应,而宝盒缺角处的玄牝之门,正是连接不同时空的节点。

火折子的光突然剧烈摇曳,洞顶的钟乳石开始渗出银色液滴,如同星空在哭泣。易小川猛地转身,只见洞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背着光,看不清面容,手中却举着一卷竹简。

“等你很久了,易川。”那人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易小川瞳孔骤缩。易川,这个他在现代考古队用的化名,除了崔文子,无人知晓。他握紧玄铁母碎片,指尖传来刺痛——碎片正在发烫,与洞壁星图产生共鸣。

“你是谁?”

人影走进光亮处,竟是个身着先秦服饰的老者,面容枯槁如木雕,唯有双眼亮得惊人,腰间挂着的青铜钥匙链“哗啦”作响,每把钥匙都刻着不同的时空坐标,其中一把赫然是“公元前210年·咸阳宫”。

“吾乃‘守时人’,”老者将竹简递过来,“此乃《岁星纪年》,记载着自周幽王以来,所有试图穿越时空者的轨迹。”

竹简展开,上面用蝌蚪文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晋太元中,武陵人误入桃源……”“唐开元间,僧一行铸浑天仪窥破天机……”而在“秦二世元年”的条目下,清晰地刻着“易小川,携宝盒自未来至,引发时空乱流三级”。

“三级乱流?”易小川接过竹简,指尖颤抖,“宝盒的异动……会影响整个时空?”

“何止影响,”守时人指向洞壁星图,“你铸盒时引发的玄牝之门开启,已在‘子’位刻痕中留下永恒印记。从今往后,每百年都会有一道时空裂隙在此处生成,而你……”老者顿了顿,指向星图中央的宝盒图案,“必须成为这裂隙的‘锚点’,否则两汉四百年历史将彻底崩塌。”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高要的哭喊:“先生!先生你在吗?”

易小川心头一紧,正要开口阻止,守时人却抢先一步吹灭了火折子。黑暗中,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洞壁突然裂开一道暗门,守时人拽着他躲了进去,同时低喝:“那少年身上有‘未来印记’,不能让他靠近玄牝之门!”

暗门闭合的瞬间,易小川透过缝隙看到高要举着火把冲进洞穴,他的脖颈间竟挂着半块烧焦的《汤巫诀》竹简——正是易小川在墓室中见过的那块。而竹简的焦黑处,此刻正渗出银色光点,与洞壁星图遥遥呼应。

“这是……”易小川震惊失语。高要一个普通少年,何以拥有能与陨石共鸣的物品?

守时人在黑暗中点燃一盏萤石灯,幽幽蓝光映出暗门后的景象:竟是一间堆满竹简的石室,中央石台上放着一个青铜方盒,盒盖上刻着与易小川锻造的宝盒相同的龟甲纹,唯独缺角处嵌着一块完整的陨石——那是未碎裂的宝盒原型。

“看到了吗?”守时人抚摸着宝盒,“这是周穆王时期铸造的‘岁星盒’,本用于稳定时空轨迹,却在秦末战乱中碎裂。你锻造的宝盒,不过是它的残片转世,而那个叫高要的少年……”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竟带着银色金属光泽:“他是‘时空乱流’的具象化,从你打开宝盒的瞬间起,他的命运就与你绑定,成为你每一次穿越的‘影子’。”

易小川猛地想起《神话1》中高要化身赵高的场景,想起刑场上那声与宝盒开启同步的惨叫。原来不是巧合,而是时空法则的必然——当他从未来穿越到秦朝,时空需要一个等量的“锚点”来平衡,而高要,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影子。

“所以……我必须让他活下去?”易小川声音沙哑。

“非也,”守时人指向石台上的岁星盒,“你必须让他成为赵高。唯有当他在历史中留下足够重的‘命运印记’,才能抵消你作为‘逆行者’的时空偏差。这是天道,亦是……你早已写下的宿命。”

老者说着,翻开石室角落一卷蒙尘的帛书,上面用朱砂画着易小川此刻的模样,正将宝盒递给青年高要,而高要接过宝盒的瞬间,全身燃起黑色火焰,化作史书中记载的赵高形象。画的落款处,赫然写着“北岩山人亲绘”。

又是闭环。 易小川感到一阵眩晕。他以为自己在改变历史,殊不知每一步都走在自己预先画好的轨迹里。从在墓室刻简,到汤巫山铸盒,再到此刻面对岁星盒的真相,他始终是那个提着线的木偶,也是被线操控的傀儡。

“先生!”高要的呼喊声再次从洞外传来,伴随着竹简掉在地上的脆响。易小川冲出暗门,只见高要倒在星图前,脖颈间的《汤巫诀》竹简正在疯狂吸收洞壁陨石的能量,他的皮肤下竟隐隐透出与易小川相似的青黑纹路。

“不好!”守时人跟出来,瞳孔骤缩,“他在吸收玄牝之门的能量!快阻止他!”

易小川来不及思考,抓起地上的火把砸向高要手中的竹简。然而当火把接触竹简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竹简上的焦黑处突然亮起,浮现出一行易小川无比熟悉的字:

“2010.8.25 考古队T03 高要墓出土”

字迹刚现,高要猛地睁开眼,瞳孔变成纯粹的银色,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洞壁星图上的陨石碎粒全部飞起,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高要包裹其中。易小川想冲进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眼睁睁看着高要的身影在银光中渐渐透明,最终化作无数银色光点,融入星图的“子”位刻痕。

漩涡消失后,洞穴恢复平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高要不见了,地上只留下半块冷却的竹简,上面的“高要墓出土”几字已淡成灰烬。

易小川瘫坐在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洞穴,终于明白了守时人的话——高要必须成为赵高,不是因为他的野心,而是因为这是平衡时空的唯一方式。当他在墓室中救下那个少年时,就已注定要亲手将他推向权力的深渊。

“这就是你的宿命,北岩山人。”守时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怜悯,“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易小川,而是时光的守墓人。你要做的,就是在每一个时空裂隙生成时,用宝盒残片将其封印,直到……”

“直到什么?”易小川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守时人指向洞壁星图,十二道刻痕中,“子”位已被银色填满,而“丑”位正渗出一丝微弱的青黑:“直到十二道刻痕全部填满,时空乱流达到临界值,你我……以及所有逆行者,都将在时光的灰烬中湮灭。”

山谷的风再次吹入洞穴,带着深秋的寒意。易小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玄铁母碎片紧紧攥在掌心。他知道,从高要化作光点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一个使命——作为北岩山人,守护这脆弱的时空平衡,直到末日降临。

走出洞穴时,夕阳正将秦岭染成血色。易小川回望汤巫山,云雾中仿佛有无数张脸在闪烁,有玉漱的凄美,有高要的疯狂,还有现代易小川的迷茫。他抬起手,腕间没有了裂痕,却多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远处,咸阳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钟鼓声,那是汉武帝封禅的礼乐。易小川深吸一口气,朝着咸阳走去。他知道,下一个时空裂隙将在百年后出现,而他必须在这百年间,找到散落的宝盒残片,写下那些指引未来的预言——就像他早已做过的那样。

在他身后的汤巫山洞壁上,守时人用指尖蘸着银色星尘,缓缓写下新的预言:“元封元年秋,北岩山人得岁星盒秘,知高要为时空锚。自此,凿壁刻简,布宿命之网,待两千年后,考古队拾其遗骨,方知轮回苦短,宿命难违。”

字迹融入星图,化作一颗新的星辰。而易小川的身影,已消失在血色夕阳的尽头,成为历史长河中一个隐秘的注脚,等待着两千年后的重逢。

这,仅仅是北岩山人传奇的序章。当他踏入咸阳城的那一刻起,一场跨越两千年的时光博弈,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