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釜底抽薪
“好吗,怀瑾哥哥?”
秦望舒的声音又甜又软,像裹着蜜的毒药。
她要的,就是将这匹前世搅弄风云的孤狼,自此刻起,就套上她亲手打造的枷锁。
若他有半分异动,她会毫不犹豫,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这话一出。
花厅里针落可闻。
苏文越那张因得意而涨红的脸,血色一寸寸褪尽,最后化为铁青。
孙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那温婉的笑容瞬间冻结、碎裂。
而站在风暴最中心的苏怀瑾,那张冷峻如雕塑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秦望舒那只还拍在他手臂上的小手上。
那只手,又白又细。
可落在他身上的感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布料钻进皮肤,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住她那儿?当他是什么?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件工具。
被母亲用来讨好苏文越,被苏文越用来炫耀功名,争权夺利。
可现在,这个叫秦望舒的小丫头,竟也想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物!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苏怀瑾深埋于骨血的傲气与戾气,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猛然攥紧。
一股压抑的杀气,无声弥漫。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轻易折断眼前这截雪白脆弱的脖颈。
秦望舒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肌肉的紧绷与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她非但没怕,反而得寸进尺。
用那根纤细的食指,在他僵硬的手臂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动作轻佻,近乎羞辱。
她脸上那抹天真无害的笑容反而更盛。
“怀瑾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愿意吗?”
“放!肆!”
苏文越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一声怒吼,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秦望舒!谁给你的胆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望舒的鼻子,唾沫横飞。
“怀瑾是我苏文越的儿子!是我二房记了名的嫡子!”
“他的住处,他的前程,几时轮到你一个……你来置喙!”
“外人”两个字终究是没敢当着苏临渊的面吼出来,但那意思,已然昭然若揭。
满堂噤若寒蝉。
苏沐雪的脸苍白一片,双手绞着衣袖,她不明白,秦望舒为何要如此行事,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另一边,苏云溪表面不动声色,手却已经按在了腰间软鞭上,凤眼微眯,只要秦望舒落入下风,她随时准备发难。
角落里,苏晚星那把合拢的白玉折扇,在掌心“啪、啪、啪”地轻敲着。
这一手釜底抽薪,真是又狠又妙!
秦望舒仿佛被苏文越的怒吼吓到了,手一松,怯生生退后一步。
她委屈地望向主位上的苏临渊,眼圈说红就红,声音带上了哭腔。
“祖父……孙女没有胡说。”
她低下头,搅着衣角,像个做错事急于辩解的孩子。
“孙女只是……只是功课太差了。”
“文阁的夫子不喜欢我,族学里的哥哥姐姐们也都不理我。”
“祖父不是一直为孙女的学业发愁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临渊,满是孺慕和依赖。
“现在怀瑾哥哥来了!他是解元郎!”
“让他住进兰园,孙女随时都能请教,功课定能一日千里!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孙女所为,皆是为了不辜负祖父的期许,为了给苏家争光啊!”
这番歪理,荒唐得让人发笑!
可她偏偏是用最认真,最诚恳的语气说出来的。
苏文越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你强词夺理!”
他指着秦望舒,又转向主位上的苏临渊,声音悲愤。
“父亲!您看看她!她哪里是为了学业,分明是想羞辱我们二房!羞辱怀瑾!”
“让一个堂堂解元郎,未来的状元之才,去给她当陪读?”
“传出去,我苏家的脸面何在!朝中同僚又该如何看我苏文越!”
秦望舒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二叔这是什么话?”
“能者为师。怀瑾哥哥学问好,教导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怎么就成了羞辱?”
她歪着头,天真地反问。
“难道在二叔眼里,女儿家的学问,就不重要吗?”
“还是说,二叔觉得,为了您一人的脸面,便能置整个苏家的未来于不顾?”
歪理胡说,却字字诛心。
苏文越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孙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望舒,你误会你二叔了。”
“你二叔也是为了怀瑾好,怀瑾他刚回府,舟车劳顿,还需要备考春闱,实在不便。”
“况且男女有别,他一个男子住到你的院子,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秦望舒看向她,笑了。
“二婶多虑了。”
“兰园虽是我的院子,可我现在住在霁月阁。”
“那园子许多厢房空着也是空着,正好给怀瑾哥哥住,宽敞又清静。”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目光直刺孙夫人。
“还是说,二婶觉得,我兰园的下人,会照顾不好一个新来的哥哥?”
孙夫人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兰园的下人?
谁不知道兰园的下人刚刚被这个疯子血洗过一遍!
让苏怀瑾住进去,岂不是将二房的命根子,直接送到了她嘴边?
这丫头,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苏怀瑾,忽然动了。
他抬起头,向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看向主位上那个始终不动如山的老人。
他再次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孙儿,听凭祖父安排。”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苏临渊身上。
苏临渊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没有看地上的苏怀瑾,也没有看气得快要昏厥的苏文越。
他的视线,落在了秦望舒的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平静无波,却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花厅内,连熏香燃烧的微弱声音都清晰可闻。
许久。
他缓缓放下茶杯。
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开口了。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文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