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初次交锋

二子?

谁人不知,苏二爷只有一个嫡子苏子默。

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前些日子刚犯了大错,被老爷子一怒之下赶回了江南老家,没个三五年别想再回京城。

苏文越从哪里,又凭空变出来一个儿子?

苏白在苏家伺候了几十年,自认对各房的人丁家底了如指掌。

此刻,他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只觉得陌生到了极点。

苏文越嘴角的笑意,深不见底。

“去吧,苏白管事。”

苏白一个激灵,猛地回神,对着苏文越地躬了躬身,不再看那少年一眼,转身快步进了院子。

亭中,秦望舒正津津有味地听着祖父讲他年轻时在边关领兵的趣事。

日光穿过亭角的竹帘,在石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碟桃花酥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岁月静好。

“老爷,二爷求见。”

苏白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谧。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补充了一句。

“他还……带了个儿子过来。”

“让他进来。”

苏临渊的反应平淡至极,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神都没有半分波动。

苏白躬身领命。

苏临渊这才将目光转向秦望舒,语气温和了些。

“你先回去吧,我和你二叔有事要谈。”

秦望舒乖巧地点点头,捏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祖父不用管我,孙女吃完这点心就走。”

苏临渊没再多言,起身径直走向了书房。

没一会儿,苏白领着苏文越走了进来。

秦望舒起身,朝着苏文越的方向含蓄地福了福身子。

“二叔。”

苏文越像是没看见她一般,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快步走向书房。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

秦望舒也不在意,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点心,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她本还想找个地方偷听一下,看看这演的是哪一出。

苏白却已捧着一卷厚厚的书册候在亭边,恭敬地将她送出院门。

“望舒小姐,这是老爷让您拿回去看的。”

秦望舒接过书册,入手沉甸甸的,封皮上是空白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苏白,苏白却只是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后,一路将她送出了霁月阁的院门。

院子外边,那个名叫苏怀瑾的少年,依旧站在廊柱的阴影里。

他垂着头,身姿笔挺。

秦望舒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就这么站在院门内,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细细地打量他。

打量这个在前世,搅动了整个京城风云,让无数贵女彻夜难眠、爱而不得的男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衫,脚上一双半旧的布鞋。

除了那张脸确实好看得有些过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张脸,和后来一模一样。

只是此刻,少了几分后来的狠戾与权势熏染的阴沉,多了一丝未经打磨的锋利。

秦望舒暗自挑了挑眉。

那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缓缓抬起了头。

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秦望舒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

也看到了他眼底,那毫无掩饰的审视。

“望舒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苏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催促。

这望舒小姐今日是怎么了?

平日里沉稳冷静,怎么见到个好看的少年,竟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样,盯着人家看个没完。

“啊?哦。”

秦望舒回过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抱着书册,一步步走出院门,裙摆拂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走到苏怀瑾面前,仰头看他,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语气天真又理所当然。

“你是苏怀瑾?”

少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喉结极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微微颔首。

那姿态,带着一种骨子里的疏离。

她却像是得到了鼓励,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我是秦望舒。”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他,动作轻佻得近乎冒犯。

“从今天起,你跟我混。”

“我罩着你。”

这话一出。

苏白倒吸一口冷气,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他错愕地看着秦望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听到了什么?

望舒小姐这是……疯了?!

苏怀瑾依旧没有出声。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却大言不惭说要“罩着”自己的女孩。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一丝极淡的嘲弄。

秦望舒见他还是不理自己,也不恼。

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你不识抬举,我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不愿意?算了。”

说罢,她抱着那卷书册,踩着轻快的步伐,转身走了。

那背影,没有半点被拒绝的失落,反而透着一股狩猎成功的愉悦。

“下次再问你。”

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苏怀瑾看着她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

苏家的人……

都这么直接吗?

……

霁月阁,书房内。

檀香袅袅,气氛却冷如冰窖。

苏文越端端正正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头垂得很低。

苏临渊坐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两颗玉石核桃,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

许久,核桃转动的声音停了。

“都办妥了?”

苏临渊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是,父亲。”

苏文越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双手奉上。

“族老那边已经验过,户部的文书不日就能下来。”

“这是……那孩子母亲的病逝文书。”

苏临渊手中的核桃,又开始缓缓转动起来,发出的“咯咯”声。

他没有接。

他只是瞥了一眼那份崭新的、甚至还带着墨香的文书。

“你倒是狠心。”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让苏文越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咬了咬牙,沉声道。

“他流着我苏文越的血!”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着偏执的狂热。

“想要站在人前,享受泼天的富贵,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他会懂我的苦心!”

苏临渊冷笑一声,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书。

他没有看内容,只是用指甲,在文书末尾那个鲜红的官印上,轻轻弹了一下。

印泥,还带着一点湿气。

“办得,很‘干净’。”

苏文越的脸色,瞬间煞白。

苏临渊将那份轻飘飘的文书扔回他面前,纸张飘落,无声地坠落在地。

“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为了他这个‘病逝’的母亲……”

他顿了顿。

“反过来,再咬你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