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游街示众

“把他拖到戒律堂!”

“我要苏家所有人都看看,窝里斗的下场!”

苏沐雪看着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的苏子轩,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她浑身冰冷,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正要听令行动的锦瑟。

她的声音在发颤,却异常清晰。

“戒律堂,可以去。”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但苏家的体面,不能丢。”

她不再看秦望舒。

她转身,对着那群吓傻的旁支子弟和下人,发出清脆的厉喝。

“还愣着做什么!”

“去抬一架软榻来!难道要让全府的人,都看苏家子弟像条死狗般被拖在地上吗?”

苏玉蓉扶着廊柱,脸色惨白,对着秦望舒的方向色厉内荏地尖叫。

“秦望舒,你别做得太难看!小心遭报应!”

可她的叫嚣,虚弱得像只蚊子。

锦瑟看向秦望舒,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秦望舒对如何搬运苏子轩这种小事,没有半分兴趣。

她轻轻颔首,算是默许了苏沐雪的安排。

就在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去找软榻时,一声清脆又饱含怒意的娇喝,从远处传来。

“谁敢欺负秦望舒!”

话音未落,一道火红的劲装身影,已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冲到近前。

“锵!”

一声巨响,一杆缨穗鲜红的长枪被重重顿在地上,枪尖距离苏玉蓉的鼻尖,不足三寸。

苏玉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两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

来人正是苏云溪。

她刚从武阁下学,额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一双凤眼烧着熊熊烈火,英气逼人。

她身后,一个丫鬟抱着她那张巨大的长弓,另一个紧握着一壶箭矢,威风凛凛。

苏云溪的视线扫过全场,没问缘由,没问对错。

她的目光落在已经被抬上软榻、人事不省的苏子轩身上,随即落在那条血肉模糊的小腿上。

她挑了挑眉。

“哼,才断一条?”

说罢,她再不看旁人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到秦望舒身边。

她无视周围所有惊愕的目光,一把拉起秦望舒的手,仔仔细细地,从手腕一路摸到指尖,检查她是否受伤。

那姿态,亲密又强势。

冷静如冰的秦望舒。

炽烈如火的苏云溪。

当她们两人站在一起,一种无言的压迫感,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沐雪看着她们。

看着苏云溪身后那闪着寒光的长枪,再看看自己刚刚努力维持的所谓“体面”。

最后自嘲地垂下了眼帘。

秦望舒拍了拍苏云溪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她看向那些抬着苏子轩、战战兢兢的小厮。

“走吧,去戒律堂。”

……

一支诡异的队伍,在苏府宽阔的青石路上,缓缓行进。

前方是几个面无人色、抬着软榻的小厮,榻上躺着昏死过去的苏子轩。

中间,是并肩而行的秦望舒与苏云溪。

而苏沐雪、苏玉蓉等人,则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神色复杂地缀在最后。

从后山族学到戒律堂,最近的路,便是穿过大半个苏府外院。

这里是仆役的居所、库房、马厩和各类工坊的聚集地。

这里是苏家这座金字塔,最庞大、最沉默的底层。

秦望舒故意放慢了脚步。

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慢得如同公开游街。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一幕。

浣衣房里探出的头,马厩边投来的目光,库房管事震惊的眼神……

无数双眼睛从门后、窗边、角落里望过来,充满了惊恐与好奇。

议论声如潮水般,在底层仆役之间,悄然涌起。

“听说了吗?那个兰园新来的小姐,把旁支的秀才少爷给打断了腿!”

“何止啊!我听人说,是在文阁上,当着孔夫子的面,活活踩断的!”

“我的天爷啊,这么狠……”

流言被添油加醋,扭曲得不成样子。

当队伍经过一处人最多的绣坊时,秦望舒脚下“不小心”,轻轻一绊,抬着软榻的小厮被绊得一个踉跄。

软榻猛地倾斜。

苏子轩那条血肉模糊的小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凄惨的伤势,和他身上那件代表着“秀才功名”的儒衫,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所有仆役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着秦望舒,那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位新来的小姐,连高高在上的“读书人”,都敢下此毒手!

“啪!”

一声清脆的爆响!

苏云溪冷哼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马鞭,对着路旁一根拴马的木桩,狠狠抽下!

木屑纷飞。

她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有些人就是欠教训!以为读了两天破书,就能对主子动手了!”

一句话,精准地,将事件的性质,从“族人内斗”,扭转为“以下犯上”。

所有仆役心中猛地一凛。

他们瞬间将自己代入其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思考,若是自己对主子不敬,会落得什么下场。

缀在后面的苏沐雪,看着秦望舒和苏云溪这一唱一和,瞬间明白了她们的意图。

她们不是在败坏名声。

她们是在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为秦望舒这个“外来者”,在苏家最底层,立威!

就在这时,秦望舒对身后的锦瑟,低语了几句。

锦瑟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退后几步,融入了路边的人群之中。

很快,一则全新的“内幕消息”,开始在仆役之间,以更快的速度流传开来。

“哎,我刚听说,不是那么回事!”

“是那位子轩少爷,先拿了块几斤重的镇纸,要当场砸死望舒小姐,这才被护卫反击的!”

“什么?意图行凶?”

“可不是嘛!仗着自己是秀才,就要打杀主子!这还有王法吗!”

“以下犯上”、“意图行凶”。

这两个标签,迅速取代了“虐待同族”。

仆役们再看向软榻上那个昏死之人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同情和震惊,渐渐变成了鄙夷和活该。

队伍缓缓前行。

苏云溪凑到秦望舒耳边,低声问:“真踩的?”

“脚滑了。”秦望舒面不改色。

苏云溪脸上浮现出熟悉的肆意笑颜。

“下次,我帮你踩另一条。”

队伍的最后。

苏晚星看着这支远去的“游街”队伍,看着那配合默契的一文一武,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

他对他身边的仆从,低声笑道。

“快去,告诉苏文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恶意的玩味。

“就说,他的宝贝儿子,把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请他,快点来给他儿子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