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血溅文阁

风声呼啸。

青玉镇纸沉重,棱角分明。

在秋日惨白的光线下,它划破空气,裹挟着苏子轩全部的愤怒与不甘,对准秦望舒光洁的额头,狠狠砸下!

这一击若是砸实了,不死也是重伤。

回廊之下的苏沐雪瞳孔骤缩!

“不要!”

她惊呼出声,提着裙摆就想冲过去,可那几步的距离,在这一刻,却遥远得如同天堑。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致命的镇纸离秦望舒的额头越来越近。

然而,秦望舒没有动。

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千钧一发。

一道素色的影子,如鬼魅,如青烟,无声无息地从秦望舒身后的廊柱阴影中闪出。

快!

快到极致!

几乎没有人看清那道影子的动作。

只听见“咔”的一声!

一道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陡然炸响!

那声音,并非镇纸砸中头颅的闷响。

素影一记迅猛无匹的侧踢,没有丝毫花哨,却精准到了极致,狠狠踢中了苏子轩支撑身体的小腿胫骨!

苏子轩脸上那扭曲的狰狞,瞬间消失,随即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剧痛所取代。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惨叫,高高扬起的手臂瞬间脱力,失去了所有平衡。

“噗通!”

他双膝一软,直挺挺地,朝着秦望舒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哐当!”

青玉镇纸从他痉挛的手中滑落,摔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一如他此刻崩碎的尊严。

秦望舒自始至终,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她只是垂下眼帘,冷漠地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抱着那条以诡异角度扭曲的小腿,痛到浑身痉挛、面无人色的苏子轩。

“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以凶器袭杀同族,这就是你寒窗十载修来的道理?是苏家,教你的规矩?”

苏子轩痛的无法开口,只得在地上翻滚。

一击得手。

那道素色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瞬间退回秦望舒身后,敛去所有杀气,躬身垂首。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呆立当场。

那些跟着苏子轩来势汹汹的旁支子弟,此刻一个个脸色煞白,双腿发软,看着在地上呻吟的苏子轩,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苏沐雪提着裙摆,脸色苍白地快步赶来。

她的脚步踉跄,心跳如鼓。

她的目光,直接地越过了地上痛苦的苏子轩,看向了秦望舒身后那个垂首而立的素衣女子身上。

那张脸,那身形,那恭敬的姿态……

一个名字,从苏沐雪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锦瑟?”

苏沐雪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那不是普通的丫鬟。

那是她父亲,苏家四爷苏文远麾下,暗堂里的人!

她只在父亲的书房外,远远见过一次。

这些影子,从不轻易示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苏家最深、最不见光的秘密。

可现在,这个本该潜藏于黑暗中的影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这里。

成了秦望舒的护卫。

她瞬间明白了。

秦望舒得到的“宠爱”,根本不是祖父那几句口头上的偏心,不是入住霁月阁的特殊待遇。

而是苏家最隐秘的暴力机构,直接给予的庇护!

而她,身为暗堂之主苏文远的亲生女儿,对此,竟一无所知!

她一直以为自己熟读圣贤书,便看透了家族的规矩与根本。

她终于明白,自己之前那些说教有多可笑。

什么圣贤书,什么家族规矩,什么以德报怨。

在这个外姓养孙女拥有的绝对特权面前,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锦瑟的头垂得更低,声音恭敬。

“奉四爷之命,护望舒小姐周全。”

“沐雪小姐,此人意图当众伤害主子,按苏家家规,当即刻送往戒律堂受罚。”

戒律堂!

苏沐雪的脸色彻底变了。

苏家戒律堂,由家族最铁面无私的苏敬族老执掌,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行!”

听到“戒律堂”三个字,苏沐雪的脸色比刚才看到锦瑟时还要难看。

她几乎是本能地,立刻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在了秦望舒面前。

“子轩堂兄只是一时冲动!此事若闹到苏敬族老那里,他这辈子就毁了!”

秦望舒冷冷地看着她。

“他拿镇纸砸我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毁了?”

“他……他那是被你的歪理邪说气昏了头!”

苏沐雪的语速又快又急,“他本性不坏,只是过于维护圣贤之道!你在文阁已经赢了辩论,何必再赶尽杀绝?”

“我赢了,所以他就能用石头砸死我?”

秦望舒向前踏了一步,语气里的嘲弄让苏沐雪下意识地后退。

“这是苏家的规矩,还是你苏沐雪的规矩?”

苏沐雪被问得语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开始动之以情。

“望舒,算我求你。此事若闹大,于你的名声也并无益处。只会彻底坐实你‘逼迫同族、冷血无情’的恶名。”

她说着,试图绕过秦望舒,去直接对锦瑟下令。

“锦瑟,此事到此为止,你扶子轩堂兄去医馆诊治。”

锦瑟后退了一步,将头低得更深了,却也无视了她这位三房嫡小姐的命令。

那一瞬间,苏沐雪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与难堪。

秦望舒笑了。

“沐雪姐姐,你还没明白吗?”

“现在,她是我的护卫。”

“只听我的命令。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

远处,一直靠在廊柱上看戏的苏晚星,终于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疼得满脸冷汗,连话都说不出的苏子轩,啧啧称奇。

“哎呀呀,这可真是……血溅文阁啊。”

苏晚星唯恐天下不乱地感叹着,嘴角噙着一抹顽劣的笑。

“戒律堂的苏敬族老,脾气最是刚正不阿,最恨同族相残,恃强凌弱。”

他笑吟吟地看着秦望舒,像是在夸奖她。

“望舒妹妹,你这人证物证俱全地告上去,可是大功一件,祖父定会赞你铁面无私。”

苏沐雪听出苏晚星在拱火,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次转向秦望舒,眼神中带着最后的恳求。

“你到底想怎样?此事可大可小,你毫发无伤,放过他一次,不行吗?”

“我想怎样?”

秦望舒看着她,看着这个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笃信“人情”与“体面”能解决一切的世家贵女。

她一字一顿。

“我要的,是立规矩。”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萧瑟的秋风中,振聋发聩。

“锦瑟。”

她不再看苏沐雪,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