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掩耳盗铃
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抬起酸软的手臂挡住眼睛,脑子里像塞了一团被水泡过的棉花,沉重,混沌,搅成一团浆糊。
我这是在哪?
眼前的天花板,那盏熟悉的羽毛吊灯,还有身下床垫恰到好处的柔软度,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这是她的卧室。
记忆开始缓慢地回笼,像老旧的放映机,卡顿着播放着破碎的片段。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一杯接一杯灌下的烈酒,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笑脸,和脸上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记忆的最后,定格在赵子宇那张紧绷的、带着怒气的脸上,和他将她护在身后的坚实臂膀。
是他送自己回来的。
这个念头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她挣扎着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了只穿着内衣的身体。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即明白了什么。裙子是他脱的。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混杂着庆幸的暖意。全世界仿佛都在指责她,唾弃她,那些曾经的“朋友”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只想着落井下石。
只有他,像个从天而降的骑士,在最危险的关头抓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他把她带回家,甚至帮她脱了不方便睡觉的裙子,却没有趁人之危。
这让她感到一种被珍视的安宁。
可紧接着,一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失落又悄悄地钻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床单是平整的,冰凉的,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
他把她安顿好之后,就走了。没有留下来照顾她,甚至没有陪着她。
就这么走了?
她撇了撇嘴,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这算什么?君子风度?还是……嫌她麻烦?苏心悦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两者都有。
头疼得更厉害了,喉咙也干得像是要冒烟。她掀开被子,双脚踩向地面,准备去喝口水。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一股浓烈又古怪的酸臭味,毫无征兆地冲进了她的鼻腔。
这味道……
她皱起眉,环顾四周。房间里窗户大开着,晚上的风变成了晨风,正呼呼地往里灌,可依旧没能吹散这股顽固的气味。
她的视线顺着气味的源头往下移,然后,她彻底僵住了。
地板上,是一片灾难过后的景象。几块已经半凝固的、颜色可疑的呕吐物被tUUi 扫到了一处,旁边还有扫帚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痕迹,像一幅抽象又恶心的地图。
墙角里,一团东西被粗暴地塞在那里,她认出来了,那是她最喜欢的那床蚕丝被,此刻却像一坨用过的抹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的目光机械地转回床上。身下的床单虽然被一层陌生的新被子盖住了大半,但露出的床垫边缘,赫然印着一片深浅不一的、被擦拭过的污渍。
那痕迹被抹得很开,范围巨大,像是在控诉着昨夜发生过的惨剧。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苏心悦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瞬间被这股酸臭味黏合在了一起,拼凑出了一个让她想当场去世的真相。
难道……是她昨晚喝多了,吐了?
吐在了……赵子宇的床上?
不,不对,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所以是吐在了她自己的床上?
那赵子宇呢?他把她送回来,然后她就吐了?吐了他一身?还是吐了一床?
她想起了自己醒来时只穿着内衣。所以,是赵子宇,在那样一个……生化危机现场,帮她脱掉了脏兮兮的裙子,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被子,还“好心”地帮她打扫了战场?
之前那点关于“君子风度”的感动,和那丝“他没有陪我”的失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滑稽可笑。
陪她?
谁会愿意陪着一个移动的呕吐源?不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从窗户扔出去,都算是他涵养好了。
苏心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惨绿。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浴室,把自己溺死在马桶里。
她扶着额头,踉跄地走向卫生间,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尊严碎片上。
卫生间的门一推开,她看见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塞着一件眼熟的白色衬衫和一条西裤,上面沾染着和床垫上同款的污渍,正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愚蠢。
那是赵子宇的衣服。
苏心悦捂住脸,发出一声被扼死在喉咙里的绝望呻吟。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她感觉自己短暂的二十几年人生里,所有丢人的时刻加起来,都抵不过昨晚的万分之一。
社会性死亡这个词,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表现,那就是这间充满了酸腐气味的卧室,以及垃圾桶里那套属于赵子宇的、沾满了她“罪证”的衣物。
她甚至能清晰地在脑海里构建出昨晚的画面。赵子宇,昨晚像个任劳任怨的家政工,半蹲在地上,皱着眉,用她那把粉红色的小扫帚,一点点地收拾她喷射出的秽物。
他可能还会因为味道太重而屏住呼吸,动作僵硬地把她那床昂贵的蚕丝被塞进墙角,只因为它不幸成了重灾区。
然后,他还要面对一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她,小心翼翼地、像拆解炸弹一样,解开她那条沾满呕吐物的裙子,再用毛巾一点点擦拭她的身体。
这个过程里,他会想什么?
“这女人真是个麻烦精。”
“酒品这么差,以后要离她远点。”
“早知道这么恶心,就直接把她扔在酒吧了。”
苏心悦的脸颊烧得滚烫,恨不得能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再用混凝土把洞口封死,从此与世隔绝。
之前那些关于“君子风度”的感动,“被珍视”的安宁,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左右开弓,扇得她头晕眼花,尊严全无。
她扶着墙,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可能真的会选择从这扇敞开的窗户一跃而下,一了百了。
死是不能死的,但有些东西,必须得“死”。
苏心悦深吸一口气,那股混合着晨风的酸臭味再次提醒她残酷的现实。她眼神一凛,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脸上浮现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算了,既然脏了,那就重新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