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寒荒之祸

那棵桃树就长在正道上的中央,阻拦住了上昆仑山的路。

和之前被动的雾不一样,这棵桃树会故意阻拦他们上山,就好像专门和他们西母氏作对一样。

哪怕西母氏的人尝试了各种方法,依旧不能够上山。

苍天之下。

西母氏的大鵹化为了一只飞鸟在昆仑山上盘旋,然后找准机会振翅而下,想要穿透迷雾进入山顶。

“呼!”

一阵怪风吹起,那浓雾如同一只巨手一般朝着她袭来,将她化作的飞鸟卷入其中。

这雾气怪得很,哪怕是大鵹接触到也会感觉头晕目眩,难以辨识方向,甚至连上下左右都不知道。

不过这个时候大鵹摘下了一根羽毛,那羽毛在风中化为了一道流光,指引着方向。

“羽卜。”

这是大鵹施展了她作为巫的一种最强大的能力,她本想要通过羽卜的力量在茫茫迷雾之中找到神石作为的位置。

但是当她跟着羽毛一同飞到下面的时候,迷雾层层揭开,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树冠。

那树冠阻挡住了她的去路,也遮掩住了她占卜的方向。

“又是桃树!”

最后大鵹没有办法,只能够借助着羽卜的力量飞出云雾。

破雾而出的时候,她甚至隐隐听到了某种存在的窃笑声,在嘲弄着试图接近帝的她。

“嘻嘻……”

大鵹化作的飞鸟想要进入昆仑山巅的计划,也同样失败了。

“可恨!”

“为何这神木也要和我作对,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大鵹心想,这一切定然和那新出现的桃树有关。

“这新的桃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而对于西母氏上下族人来说,亲眼目睹着拥有着巫的能力的大鵹失败而归,一个个都面色惨白,就如同天塌了一般。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让大鵹都不能进去。”

“那神木桃树为何要和我们西母氏作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莫非是因为我们让大鵹回来了,所以帝发怒了?”

那天上的飞鸟慢慢落下,一点点重新变成了人形。

面对整个部族上下的慌张和恐惧,还有一道道质疑的目光。

大鵹感觉到压力非常大。

“一定要知道那棵新长出的桃树是怎么回事,问题一定出现在那里。”

另一边。

层层云雾之下,高山湖泊之畔。

此时此刻,这昆仑之巅已经可以说是真的如同仙境一般了。

与世隔绝,虚幻缥缈。

祭坛的青石被水汽打湿,李俊站在石头里看着外面的那棵神木桃树,远眺还能隐隐望见女薎转化为的占据在山道枝上的小桃树的影子,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和如同天塌了一般西母氏族上下不一样,李俊并不太着急,

能不能够和西母氏的联系,对于西母氏是必要的,对于他来说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甚至于。

没有了西母氏族人经常过来烦扰他,搞些吵吵闹闹的祭祀。

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对于李俊来说,观察这棵桃树的力量和变化是非常重要的。

甚至他这一次重返上古来到万年之前,心底深处带着的很大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知道这棵桃树的本质是什么。

要如何才能控制这棵桃树,哪怕只是找到约束它的力量也可以。

无论是在万年之前,还是在万载岁月之后的现代。

这棵神木桃树。

都已经成为了李俊烦扰的难题。

“啾!”

李俊又一次主动使用了青鸟的神通,他想要找到一个控制和约束这棵神木桃树的办法。

种种画面浮现,但是最终却并没有出现李俊想要的。

这种神通并不是一个许愿机,它能够让李俊避开灾祸走向福运的那条道路,但是却并不是李俊想要什么便能够给出什么。

而这个时候,李俊耳畔突然传来了声音。

李俊突然看到了另外一幅画面,那是山脚下的苍茫草地之上,大河边缘处,西母氏在占卜的画面。

“她在通过巫的力量占卜,以占卜的力量来联系我。”

大鵹很聪明,很快便找到了这样的办法来重新续上了和帝的沟通。

却未曾想。

李俊在大鵹的占卜之中,看到了整个西母氏的未来。

他看到了西母氏整个族群将会遇见的一次灾劫,但是在那灾劫之中,他还同时看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原来,约束神木的机会在这里?”

只是,这个机会让李俊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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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从面前流淌而过。

它将穿过这高山峻岭,流向九州山海。

西母氏部族成群成群的聚集于此,列成多个方阵跪坐在地上,面朝着昆仑山的方向。

这一次的祭祀,完全是在大鵹一意之下举办的。

而对于其他氏族成员来说。

他们从来没有举行过,甚至没有见过这样的祭祀,自然带着一些怀疑。

“真的可以再次得到帝谕吗?”

“不用上昆仑山,便能知晓帝谕?”

“大鵹说可以,定然是可以了,她可是巫。”

有人怀疑,也有人相信。

与此同时,还有人想着若是大鵹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沟通天地,那么就等于他们可能再也看不到昆仑之巅的神石和帝影了。

“那往后,我们不是就再也看不到帝了吗?”

西母氏部族之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大鵹找到了新接受帝谕的办法,忧的是往日里所有人都能够登临山巅朝拜帝的景象,或许从此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大河边的是一座临时的祭坛。

可以察觉到西母氏是匆匆忙忙地把它建立了起来的,显得有些粗糙简单。

不过无论怎么样,都可以看得出来它是一座祭坛。

而且在这苍茫的天地之上,被如此多的远古蛮荒之人围绕着,它的古朴反而体现出了一种上古的气韵和沧桑。

这是一场有些仓促的祭祀。

和古老传承的焚木祭天的仪式相比,这是一场新出现的巫用特殊的方法通过占卜来和天地进行联系的祭祀方式。

祭坛之上。

风吹动了大鵹的素白衣衫,她戴着面具和草冠跪在祭坛那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头上。

在周围吹奏陶埙和皮鼓的奏乐声中,慢慢的在祭坛之上跳起了舞。

“帝!”

“帝……”

无数人呼喊着帝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跪拜在地。

最后,大鵹在风中呼唤道。

“帝,西母氏大鵹向上苍之帝……”

西母氏的巫大鵹将自己的手伸出在了光里,随着舞蹈,她的手好像鸟儿一样起舞。

这一幕,让人联想到西域之中的某些舞蹈,只是古老和原始得多。

光影之中。

可以看她手上那如同羽毛一样的细纹慢慢的被剥离了出来,具现成了真实之物。

最后,化为了晶莹如同玉一般的羽毛在空中漂浮着,环绕在大鵹的身旁。

那几根细小的晶莹的羽毛,如同雪花一般旋转拼凑,最后化为一个神异的图案。

图案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断的变化着。

“呼!”

瞬时间,大河之上刮起了更狂烈的风。

但是如此狂烈的风却丝毫吹不动那柔软细小的羽毛,这一幕神异的景象似乎在向整个西母氏部族宣告着什么。

所有人都高呼起来,一扫最近的忧愁、

“帝出现了”

“是帝!”

“大鵹果然沟通上的帝,哪怕隔着这么远。”

“大鵹是真正的巫,可不是其他部族的伪巫能够比的。”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肉眼可见的狂热。

失而复得,将他们对于帝的崇敬又拔高了一大截。

仿佛只有失去了。

人才能够知道某些东西究竟有多珍贵。

而在大鵹的眼中,她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化为了白色。

她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带走了,一步步地靠近那昆仑山之上。

最后。

她人虽然没有抵达昆仑山,但是却看到了昆仑山上的那颗神石,如同魂魄离体。

那昆仑之巅,云雾缭绕之处。

渐渐地,神石之中的高大身影越来越清晰,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而她则跪在了昔日自己建造的祭坛之上,仰头看着那神石之中的影子。

大鵹激动不已,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帝!”

相比于西母氏部族的其他人的失而复得感,她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胜过其他人百倍。

她跪在帝的面前,激动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害怕失了仪态,最终只能强行忍住。

整个占卜过程在其他人的眼中神秘无比,但是在大鵹和帝的眼中,更像是一场对话。

大鵹小心翼翼的问道:“帝,为何近来昆仑山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山路上为何会多出一棵拦路的桃树?”

或许是因为这沟通的方式太过神异,亦或者是因为周围的云雾太浓。

大鵹总有种二人并不是在人间对话,而是在天上或者另一方天地对话的感觉。

帝曰:“乃寒荒氏女薎所化。”

大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

大鵹当然知道最近昆仑山南麓来了一个迁徙过来的部族,还和他们进行过以物易物。

但是大鵹却没有想到,这个刚刚迁徙来的部落不仅仅已经盯上了昆仑山上的神石,甚至还进行到了这种地步。

大鵹:“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帝:“入昆仑山,为神石而来。”

大鵹激动不已:“大鵹定不会允许这寒荒氏之人上山的,凡人岂可冒犯苍天。”

帝淡淡说道:“不必阻挡。”

在李俊看来,大鵹也阻挡不住,昆仑山如此之大,那桃树的迷雾又被别人所掌控。

西母氏部族想要阻挡对方上山,难如登天一般。

而一旦在这昆仑山上发生了冲突,能够借助神木桃树力量的寒荒氏,不论西母氏如何去做,都避免不了惨烈的伤亡。

且还没有多少意义,改变不了结局。

大鵹:“啊?”

大鵹却很是震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甚至怀疑这是帝抛弃了他们选择了寒荒氏。

帝:“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她二人被欲望缠身,执念所迷,你挡不住。”

这一句话,立刻令大鵹想起了另外一人,那人想要触碰神石,最终不就是落得这种结局么。

在她看来,凡人想要获得天地赋予的神通法力,都必须要经过帝的允许。

否则,便只能是那人的下场。

帝:“天快要变了,你们也该走了。”

天气愈渐严寒,西母氏部族必须接着迁徙了。

大鵹:“大鵹要留下这里,看着帝。”

帝:“你不是已经成为了我的巫,若是得了空,自可飞回来。”

大鵹脸上出现了一些喜色,最后说道。

“是。”

大鵹醒过来了,感觉自己恍恍惚惚的回到了原地,耳畔响起了大河那流水声。

这一次的以羽卜之术问帝的祭祀,总算是结束了,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过,醒来之后大鵹总感觉整个过程和往日里有些不同。

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

“对了,这次没有青鸟传音。”

那整个过程之中,她和帝的沟通都不再是通过青鸟的传音,而是直接听到了帝的声音。

或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成为了另外一种层面上的帝前青鸟。

西母氏部族的人涌上前来,关切地看着大鵹,想要知道这一次巫沟通帝所得到的谕旨。

“大鵹,可有帝谕降下?”

大鵹说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寒荒氏之人所为,他们竟然想要上山窥伺神石。

整个西母氏之人陷入狂怒,扬言要和寒荒氏开战。

但是大鵹却说,帝说寒荒氏将被灾祸笼罩。

“我们坐看那寒荒氏自取灭亡。”

所有人欢呼。

对于帝的神通和伟力,对于帝的预言,他们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没有了丝毫怀疑。

同时,大鵹还很快便将向寒荒氏出卖消息以及带女祭和女薎上山的人找了出来,宣布将他放逐。

而这也等同于死期不远了。

大鵹从临时搭建的祭坛上走下,经过了大河边。

突然间,她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随着几次使用羽卜,她好像老了一些。

但是再仔细一看,又好像只是错觉。

“可能有些累了。”

使用神通,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

而且这已经是帝驾驭之后控制住的力量,否则那就不是付出代价使用力量的交换了,而是使用这种力量的同时,便会被这种力量给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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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虽然说不必阻挡,但是冲突却并没有消泯,而是如期而至。

昆仑山下。

寒荒氏部族的人和西母氏部族的人厮杀在了一起,双方开始只是相互射箭,后来便有着越来越多的人骑着马带着斧钺、石锤、木矛而来。

草地上掀起阵阵烟尘,喊杀声混杂在其中。

不断有人倒在地上,频频看见有人坠落马下。

“杀了他们。”

“杀光这些寒荒氏的人。”

“冲过去,昆仑山上的神木是我们的,帝也将庇护我们,我们将代替西母氏得苍天庇佑。”

“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起因是什么已经不可知了,或者说此时也没有人在意了。

对于西母氏来说,这是想要夺取他们最重要的东西的仇敌,对方想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信仰,也是那种超越凡人之上的巫的力量,还有他们整个部族获得更大生存机会的未来。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激起他们最深的恨意的。

而对于寒荒氏来说,这是部族壮大的机会,让他们能够离开苦寒之地从此摆脱饥寒。

望着那昆仑山巅之上如同仙境一般的神秘所在,整个寒荒氏就好像看到了冬去春来的将来。

“杀!”

在这昆仑山脚下,西母氏和寒荒氏展开了倾尽全族成员的大战,最后双方氏族的首领也加入了其中。

争夺着对于帝的祭祀权,亦或者说是天命。

很快。

西母氏的大鵹化为一只大鸟从高处扑下,利爪抓起一个人便将其撕碎,然后将一个战场上杀西母氏杀得最凶的男子连人带马一起抓到了天上,最后扔了下来。

这一下,大鵹那盘旋在天上的神鹰令整个寒荒氏惶恐,却赢得了西母氏族人震天的欢呼。

“大鵹来了。”

“我们必胜无疑。”

“灭了寒荒氏。”

随后,寒荒氏的女薎骑着马赶到了。

她提着斧钺迎战,不顾生死的扑向战场最危险的地方,她力大无穷仗着那异于常人的身体,给西母氏族人造成了大批伤亡。

她这是逼着天上的大鵹放弃飞行的优势,下来和她决战。

西母氏的大鵹很快便发现了女薎,从天空落下,化为了人形。

她一边朝着女薎走去,一边问她。

“女薎,就是你潜入山上窥探我族祭祀,也是你拦住我族人祭祀帝?”

女薎浑身是血,大声说道。

“没错,就是我,你再也进不去昆仑之巅了吧!”

大鵹听到了女薎的嘲笑声,瞬间便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山上迷雾之中的景象。

而当时她也隐隐听到了这笑声,如出一辙。

大鵹一下子就怒了,张开手臂化为神异的飞鸟。

“我杀了你。”

一半人半鸟的巫,和身体早已不再是人的木客战在了一起。

女薎的斧钺难以劈开大鵹身上的羽毛,只能偶尔寻找到一些要害处,才能对对方造成并不算重的伤害。

而女薎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被大鵹撕裂开来,但是又立刻重新组合在了一起。

两人动作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

虽然寒荒氏和西母氏族人的大战打得很是马虎,但是二人的大战,已然有些神话色彩了。

不过。

女薎的力量毕竟和大鵹获得的力量差得远了,在久战之后其便有些扛不住了,身体一次又一次被撕裂愈合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在那神木桃树之下,和在这里,对于女薎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大鵹似乎找到了女薎的弱点。

终于大鵹一把抓住了女薎的头,将其破开抓住了其中一物,利爪将其捏碎。

“死!”

而女薎最后的视线却看向了另外一边,望着昆仑山上。

此时此刻。

可以看到女祭早已赶到昆仑山,正在沿着那条西母氏开辟的山径往高处而去。

而此时此刻,大鵹似乎也注意到了女薎的动作,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立刻扔下了女薎的头颅,朝着昆仑山飞去。

发出一声尖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