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以刑去刑!

与此同时。

官道之上。

赢子夜一勒缰绳,玄色披风在疾驰中猎猎作响。

身后三十余骑暗河精锐如影随形,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官道。

“公子!”

昭鞅催马上前,虽仍是一副不羁的神态,但抱拳的姿势已带了几分郑重。

“前方驿站传来消息,陨石被墨家所夺,蒙恬将军正率黄金火骑兵追击。”

赢子夜目光微凝,指节在马鞍上轻叩两下。

“你亲自去,带二十名暗河‘影刃’暗中接应。”

声音虽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记住,绝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身份,若遇罗网……”

“属下明白。”

昭鞅收敛神态,眼中寒芒乍现。

“活人见不得,死人开不了口。”

他忽然压低声音。

“公子可是察觉咸阳有变?”

赢子夜望向远处翻滚的乌云,咸阳城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青玉,沉声道:“东郡事发突然,咸阳必有变化。”

“你办完事…速回!”

“诺!”

昭鞅郑重点头,转身时衣袂翻飞如鹰隼展翼。

他抬手吹了声尖锐的口哨,当即有二十骑立刻分出队列,动作整齐划一如同刀裁。

待暗河众人消失在岔路,赢子夜忽然对身侧死士道:

“再快些。”

马鞭破空声里,十余骑如离弦之箭射向咸阳!

狂风卷起赢子夜的袍角,腰间若隐若现的青玉在暮色中泛着血色的微芒。

而昭鞅此刻,已率众转入山道。

他俯身贴在马背上,突然对紧随其后的死士们咧嘴一笑:“弟兄们,待会都给我扮得像些。”

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酒囊灌了一口。

“记住,咱们现在是‘楚地游侠’,专劫官道的。”

随手抹去的酒渍里,眼底杀意已凝如实质。

……

咸阳。

章台宫。

殿内烛火摇曳,青铜灯盏中的火焰忽明忽暗,映照在玄色帷幔上,仿佛无数扭曲的影子在无声嘶吼。

“砰——!”

鎏金案几被一掌拍碎,竹简崩飞,墨汁溅落在黑曜石地面上,如泼洒的血!

“墨家!”

始皇帝的声音并不高,却让整座大殿的空气骤然凝固。

墨家先前派人对子夜下手,如今又公然抢夺陨石!

这…已不是简单的谋逆!

而是对整个大秦的挑衅!!!

侍立的郎官们瞬间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连呼吸都停滞。

他们能感受到帝王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就像暴风雨前的死寂,令人窒息。

始皇帝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似有岩浆翻涌。

他想起当年横扫六国后,墨家机关城就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大秦的版图上。

如今这根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帝威!

“很好。”

他在心中冷笑,杀意如潮水般翻腾。

案几上的竹简无风自动,仿佛也感受到了帝王滔天的怒火。

缓缓抬头,目光穿透殿门,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墨家弟子仓皇逃窜的身影。

“既然你们执意找死……”

他在心中森然道。

“朕今日,就让墨家绝迹江湖!”

帝王缓缓起身,玄色帝袍上的金线玄鸟纹在烛光下如活物般游动。

他拾起一卷空白竹简,轻轻一划!

一滴朱红墨汁从折断的毛笔上滴落,在竹简上晕开,如同泼洒的鲜血。

“嗤!”

墨汁顺着竹简纹路蜿蜒流淌,最终凝成一个狰狞的“诛”字!

“传诏。”

二字出口,殿外惊雷炸响!

暴雨骤然倾盆而下,雨点砸在殿瓦上如同战鼓轰鸣。

“即日起,我大秦境内,凡墨家弟子——”

始皇帝的声音比剑锋更冷。

“见之即杀!!!”

黑冰台统领以头抢地,铠甲碰撞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卑职即刻调集所有暗探,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机关城!!”

始皇帝的目光转向殿外雨幕,仿佛穿透千里,直抵东郡战场:

“还有…告诉蒙恬。”

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

“要么销毁陨石……”

九旒冕下的双眸陡然迸发出骇人的金芒:

“要么,就把自己的脑袋,装在黄金火骑兵的箭囊里送回来!”

“轰隆——!”

又是一道雷霆劈落,电光将帝王的身影投在殿壁上。

那影子竟比真身高大数倍,宛如一尊降临人间的…杀神!

……

翌日。

晨光未现,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城墙。

整座咸阳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破晓前的寒意中屏住了呼吸。

“踏!踏!踏!”

黑甲锐士的铁靴踏过青石长街,每一步都像战鼓般沉闷。

他们手持长戟,腰悬铜符,玄色披风上凝结着霜花。

坊市间的百姓早被惊醒,却无人敢点灯窥探,只从窗棂缝隙中看见——

朱雀大街上,三丈高的旗杆顶端,悬着七颗血淋淋的首级!!

那是昨夜擒获的墨家暗探,冻僵的面容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

“奉诏!全城戒严!”

传令官嘶哑的嗓音划破死寂。

十二座城门同时落下千斤闸,公输家打造的机关弩在城垛上张开獠牙。

每一架都对准城内街巷。

连平日最热闹的酒肆街,此刻也只剩寒风卷着落叶在石板路上打转。

章台宫方向。

突然传来钟鸣,九声悠长的钟响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落下。

一队影密卫纵马掠过街道,铁面下呼出的白气如刀锋般锐利!

他们马鞍旁悬着的不是水囊,而是浸透血水的麻布口袋。

城西角楼忽然响起梆子声。

“嗖——”

一支鸣镝箭直窜云霄,尾羽上的红绸在灰白天色中刺目如血。

所有黑甲士同时转身,面甲碰撞声如冰河开裂。

他们知道,这是发现可疑踪迹的信号。

整座咸阳城仿佛被塞进了铁匣子,连晨雾都凝滞不动。

唯有渭河的水声仍在流淌,那声音闷闷的,像是地底传来的呜咽!

咸阳宫。

麒麟殿。

晨光初透,宫门次第而开。

黑甲郎官持戟肃立,玄色朝服的百官分列两侧。

无人敢高声语,无人敢乱其位。

殿中铜鹤香炉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压抑至极的肃杀之气!

昨夜黑冰台血洗都城墨家据点的消息早已传遍朝野。

此刻,众臣低眉垂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触怒那位即将临朝的帝王。

御史大夫冯劫的指尖微微发颤,额角渗出一层细汗。

廷尉紧攥竹简,指节泛白。

就连素来沉稳的李斯,此刻也目光低垂,不敢妄动。

而赢子夜则立于群臣之中,眼敛低垂,一言不发。

殿外忽起钟鸣。

“陛下临朝——!”

尖锐的宣喝刺破死寂。

始皇帝踏步入殿,玄色帝袍垂落如夜,金线玄鸟纹在晨光下泛着冷芒。

他未戴冕旔,黑玉冠束发,面容冷峻如铁。

每一步落下,靴底与金砖相触的闷响,都似重锤砸在众臣心头。

“臣等恭迎陛下!”

百官齐跪,呼声震殿,却掩不住那股隐隐的颤意。

始皇帝未言,径直登阶,落座龙台。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如刀刮骨。

所过之处,无人敢抬头对视。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

“儿臣有本奏。”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凝滞!

扶苏出列,素白朝服如雪落玄池,与满殿肃杀格格不入。

他手持玉笏,深深一揖,眉宇间仍带着那股不变的温润。

殿内气氛骤然一紧。

李斯眼皮微跳,冯劫呼吸一滞。

就连站在末位的年轻郎官们都忍不住绷直了脊背!

长公子此时进谏,无异于烈火烹油!

始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在扶苏身上,眼底深沉如渊,喜怒难辨。

“讲。”

仅一字,却似冰刃悬顶。

“父皇明鉴。”

扶苏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黑冰台昨夜于城中搜捕,已有百余无辜者下狱。儿臣恐……”

“恐什么?”

始皇帝突然打断,声音不重,却让殿角青铜灯台的火焰都为之一颤。

扶苏深吸一口气:

“恐伤及黎庶,有损大秦仁德之名!!”

“仁德?”

始皇帝冷笑一声,猛地将手中竹简掷于案上。

简册散开的声响如同惊雷,吓得几名文官膝盖发软!

“你可知前日墨家刺客的剑,差点刺入你弟弟的胸口?!”

帝王起身,玄色帝袍上的金线玄鸟纹在晨光中如活物般游动,

“你可知…东郡陨石上刻着什么?”

“那是对我大秦的诅咒!!!”

这句话如刀剑相击,震得殿梁尘埃簌簌落下。

扶苏面色发白,却仍挺直腰背:

“正因如此,更该明正典刑,而非……”

“而非什么?”

始皇帝突然走下龙台,每一步都让地砖微微震颤!

“而非像你这样——”

他猛地抓起案头染血的密报摔在扶苏脚下!

“对豺狼讲仁德?!”

竹简裂开的脆响中,扶苏看见其中一份墨家密探的口供。

上面详细记载着如何联盟诸子百家,共同抗秦。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却仍固执道:“可滥杀只会让六国遗民更……”

“够了!”

始皇帝的怒吼让殿外侍卫的戈矛都嗡嗡震颤!

他一把扯下冕旒,九串玉珠崩断,噼里啪啦砸在金砖上:

“朕横扫六国时,靠的不是仁德,是铁骑!是强弩!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雷霆手段!!!”

扶苏被飞溅的玉珠划破脸颊,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雪白的衣襟上,晕开刺目的红。

他张了张嘴,却见父皇眼中竟闪过一丝……失望?

“回你的府邸去。”

始皇帝突然疲惫地摆手,

“把《商君书》抄写百遍!什么时候想明白‘以刑去刑’的道理,什么时候再出府门。”

当扶苏踉跄退下时,隐约听见父皇的叹息。

唯余一缕被扯断的玉珠,在他离去的路上无声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