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只有亲眼见过刀锋,他们才懂得收敛

咸阳城内,一处墨家藏匿点。

密室。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斑驳的石壁,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

高渐离半倚在墙角,水寒剑横在膝前,剑身上的冰纹已然黯淡。

他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却仍死死盯着站在阴影中的那道身影,眼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

“呵……”

他冷笑一声,嗓音沙哑如刀刮铁锈。

“没想到帝国的走狗,也会救我们?”

盖聂静立不动,渊虹剑鞘上的血迹还未干透。

他肩头的剑伤深可见骨,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只是沉默地望向密道入口。

“盖聂!”

高渐离猛地撑起身子,却又因伤势踉跄了一下,“你也知道无颜面对我们吗?!”

雪女的白绫无声缠上高渐离的手臂,冰蓝色的眸子冷冷扫过盖聂。

“当年你背叛了我们…”

她的声音比往日更加冰冷,“现在又来假慈悲?”

盖聂终于转身。

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面容比十年前更加沧桑。

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当年在机关城论剑时那般清澈坚定。

“你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黑冰台的杀手已经锁定这个区域。”

高渐离突然暴起,水寒剑直指盖聂咽喉!

“然后呢?”

“让我们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窜?”

“就像你当年背叛墨家时那样?!”

剑尖在盖聂颈前寸许停下。

一滴血顺着剑锋滑落,盖聂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知道。”

他平静地说,“我无论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你们的看法。”

密室突然陷入死寂。

只有角落里渗水的声音滴答作响。

盖聂的手缓缓按上胸口:“但这十年来,我留在咸阳宫,只为完成一个承诺。“

“那就是找到荆轲的儿子,荆天明!”

雪女的瞳孔骤然收缩。

“荆大哥的…儿子?”

高渐离的剑尖微微颤抖,“你…”

“不错,经过这些年的隐忍调查,我终于确认他的下落。”

盖聂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就在咸阳宫中。”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映照出高渐离瞬间煞白的脸色!

他的剑“铛”地一声砸在地上,整个人踉跄着向前一步。

“你…你是说荆大哥的骨血…这些年来一直在暴君的巢穴里?!”

“今夜动手前,我已将他带出宫。”

盖聂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布条,上面染着陈旧的血迹。

正是当年荆轲刺秦时所穿衣袍的碎片。

“现在就在城外安全处。”

高渐离的剑“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突然红了眼眶:“他还活着…荆大哥的……”

雪女的白绫也突然绷直,冰晶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雪花。

“那孩子…现在……”

“没时间了。”

盖聂突然侧耳倾听,渊虹剑微微震颤示警。

“咸阳即将全城戒严,黑冰台的追踪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高渐离突然抓住盖聂的衣襟,眼中血丝密布。

“十年!你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在豺狼窝里待了十年?!”

盖聂任由他抓着,目光平静如深潭:“若要一击必中,就必须等待最完美的时机。”

他轻轻掰开高渐离的手指。

“昨夜六公子府异动,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你们信我——”

他抛出一枚墨家密令,“三日后,残月谷!”

雪女接住密令,指尖凝结的冰霜将上面的暗纹映照得清清楚楚。

这是墨家最高级别的接头信物,就连几位统领都没有资格触碰,只有矩子,才知晓其中玄机。

高渐离死死盯着盖聂:“为什么……”

“因为有些路。”

盖聂转身走向密道,背影在火光中拉得很长,“必须有人走下去。”

高渐离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最终却颓然松开。

“等等!”

“那孩子…长得像荆大哥吗?”

盖聂的背影在烛光中顿了顿:“眼睛很像。”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十年的记忆闸门!!

高渐离仿佛又看见那个豪迈不羁的剑客,在易水畔仰天大笑的模样。

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黑暗中时,雪女突然开口:“盖先生。”

十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

盖聂脚步微顿。

“你的伤……”

雪女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敌意,“会暴露行踪。”

盖聂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渊虹剑:“无妨。”

当他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后,高渐离弯腰捡起水寒剑,指节捏得发白:“阿雪,我们……”

雪女的白绫无声缠绕上他的伤口,冰晶在伤痕处凝结成护膜。

“信他一次。”

她望向密道深处,“就像…当年信荆大哥那样。”

……

城外,一弯残月悄然爬上树梢。

盖聂的身影在官道旁的枯树上稍作停留。

他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咸阳城墙,目光最终落在六公子府的方向。

那道通天剑光,让他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天外飞仙……

发出此剑的,究竟是谁?

风声呜咽,盖聂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

而与此同时,咸阳城外某处荒原之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马车里,怀中紧紧抱着一柄木制的小剑。

那是盖聂临走时塞给他的。

剑柄上,刻着两个已经模糊的字:

荆轲。

……

六公子府。

前庭。

晨雾未散,扶苏一袭素白锦袍立于阶前,腰间玉佩轻响。

他眉目温润,指尖正摩挲着一片被剑气削落的瓦当,断面光滑如镜,绝非寻常武者所能为。

“六弟。”

扶苏转身,袖口暗绣的竹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昨夜府上可还安好?”

“听闻有刺客潜入,闹出不小动静。”

赢子夜缓步走出,玄色衣袍松松垮垮地披着,闻言略一挑眉:

“大哥消息倒是灵通。”

他随手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不过是些宵小之徒,不足为虑。”

“反正有少司命大人在,刺客来多少都是送死。”

扶苏目光微动,注意到廊柱阴影处飘过的紫纱。

只见少司命静立其间,指尖缠绕的藤蔓上还残留着昨夜交战的剑气。

“早就听闻阴阳家派了少司命大人护卫六弟,倒是周全。”

扶苏收回目光,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

少司命虽为阴阳家五大长老之一,精于木系阴阳术。

但昨夜那道剑气凌厉至极,分明是纯粹的剑道修为。

与她路数截然不同。

况且,以她的实力,绝无可能一剑震慑整个咸阳城!

他目光微沉,思绪翻涌。

莫非是星魂?

阴阳家左护法,十二岁便阅尽阴阳秘典,聚气成刃已臻化境。

传闻他借助阴阳禁术,可令剑气暴涨数倍,甚至能短暂匹敌陆地神仙……

但……

扶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星魂的剑气诡谲阴冷,而昨夜那道剑光却纯粹如天外飞仙,不似阴阳家路数。

他目光扫过赢子夜懒散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难道阴阳家还藏着其他强者?

看来,得让淳于越好好查查阴阳家的底细了……

赢子夜见他沉吟,轻笑一声,目光忽然变得深邃:“大哥今日前来,想必不只是关心弟弟的安危吧?”

扶苏神色不变,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北境传来急报,匈奴又有异动。”

“我想起六弟先前提出的定边之策颇有见地,特来请教。”

赢子夜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慢条斯理地接过竹简。

他指尖在简上轻轻划过,忽然抬眸。

“大哥请教边事是假,想搞清楚我为何要接下遣六国贵族入咸阳这桩差事才是真吧?”

扶苏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六弟果然敏锐。”

檐角铜铃轻响,一阵风过,吹动两人衣袍。

赢子夜将竹简递还,语气忽然转淡:“边关之事,重在归化。”

“六国遗族,则是震慑!”

他转身望向院中那株被剑气波及的老梅。

“有些人,只有亲眼见过刀锋,才会懂得收敛!”

扶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梅树枝干上那道平滑如镜的切口,心头蓦地一凛!

再看向赢子夜时,却发现对方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时候不早了,”赢子夜整了整朝服,“该去上朝了。”

“大哥若对边事还有疑问,不妨路上再谈。”

扶苏若有所思地点头,两人并肩向府外走去。

当他踏过那片被剑气削平的青砖时,余光瞥见少司命正凝视着赢子夜背影。

那双向来冷漠的紫瞳里,竟闪过一丝他从未在这位死亡使者眼中见过的……

复杂?

回廊上。

车驾的铜铃声渐远,少司命静立廊下,紫纱被晨风轻轻掀起一角。

她低头凝视自己的掌心。

一缕翠色真气如活物般缠绕指尖。

所过之处,竟有点点灵光如萤火飘散。

这是她修炼《青帝长生诀》不过两个时辰的成果。

却已让停滞多年的瓶颈出现了松动!

这功法……

她指尖微颤,回忆起玉简中那些玄奥的符文。

仅仅是按照第一重心法运转周天,体内沉寂多年的乙木真气便如枯木逢春。

连东皇太一种下的阴阳咒印都被压制了三分。

紫瞳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

若修至大成……

忽然,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只幽蓝色的灵蝶穿透晨雾,轻盈地停在她指尖。

蝶翼上流转的阴阳符文,赫然是蜃楼最高级别的召令。

少司命眸光一凝。

灵蝶振翅的节奏带着急促。

这是月神的手笔。

看来昨夜那道剑光,终究惊动了观星台。

她最后望了一眼赢子夜离去的方向。

那个总是一副懒散模样的公子,随手丢给她的功法,却可能是阴阳家数百年来都未能触及的……

仙缘。

紫纱翻飞间,她的身影已化作流光掠向蜃楼。

廊柱旁,一株昨夜还被剑气摧残的垂丝海棠,此刻竟在她经过时绽放出三朵新蕊。

而少司命没有察觉的是。

她向来冰冷的眸中,第一次对那个赐予功法的人,生出了一丝…

难以名状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