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血月开门·

子时二刻半,红灯笼全灭。

黑暗像湿布蒙头,腥甜味从门缝渗进来。白虎单膝点地,左手按剑,右手铜镜反扣。

镜面映出一座朱漆鬼门,门钉九行九列,铜兽滴黑浆。

他不动如山,只低声道:“来了。”鬼门缝里探出一只青白小手,指甲乌紫。

青龙抢先一步,剑未出鞘,指尖在黄符上一划——

符纸化作青藤,嗖地缠住手腕,“噼啪”一声,小手化灰。

“探路的小鬼,我来收拾。”他回头冲白虎一笑,“你留着力气对付正主。”铁锁拖地声骤起,四具纸人抬轿冲入。

轿帘半卷,阴尸表姐凤冠霞帔,血泪干成黑线。

纸人脚步轻飘,却踩得地面咚咚响。玄武蹲在门槛,墨斗线一弹,“嗡”地弹出七枚铜钱,

落地成北斗,正好卡住轿杆。

纸人抬不动,轿子顿在半空。

“阵脚已稳,你们随意。”他头也不抬,继续拨弄罗盘。阴尸表姐猛地起身,十指尖尖扑向襁褓。

白虎这才起身,剑出鞘——

没有惊天剑气,只有一道干净利落的横斩。

剑光过处,轿杆断、纸人裂、轿顶斜飞。

阴尸表姐被剑脊一拍,像被门板扇中,倒飞回鬼门,化作黑烟。鬼门轰然闭合。

青龙收符,玄武收线,白虎收剑。

三人背对背站成“品”字,各守一方。子时三刻未到,真正的血宴,才刚刚开始。子时三刻,铜壶滴漏“嗒”地一响,像有人掀开了阴阳交界那层薄薄的纸。

院墙上的青藤忽然全数倒卷,露出墙外密密麻麻的红灯笼——灯芯由黑转赤,照得人脸像刚从沸水里捞出来的。鼓点再起,不再是试探,而是万马奔腾的杀阵。

“三刻了。”

玄武低喝一声,罗盘“啪”地合拢。他单膝跪地,将罗盘平嵌在门槛正中,左手掐诀,右手五指飞快点地——每点一次,便有一枚铜钱跳起,落地成八卦的阴爻阳爻。

“乾坤定位,艮巽锁口——起!”

地下“嗡”地一声闷响,墨斗线齐齐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院中那块被雷击过的老松木,此刻成了阵眼,木纹里渗出淡金色的雷浆。

青龙站在东北角,剑尖挑符,口念《太乙青灵咒》:

“青龙舒角,震雷发声;藤蛇化索,缚魄无行!”

符纸离剑,化作一条碧青长索,呼啦啦缠住最前排的三盏红灯笼。灯笼里藏着的纸人来不及挣扎,就被雷火炸成碎纸蝴蝶。

白虎仍立在西南,却第一次把铜镜挂回腰间,双手握剑。

那剑无鞘,剑身宽不过两指,通体雪白,唯剑脊处有一道极细的赤线,像冻住的血。

他低声念的是《白虎庚金咒》,却只吐四个字:

“金锋,裂夜。”

四字一出,剑尖挑起月光,一道银白剑罡横扫而出。

墙外刚探出的半只鬼手,连皮带骨被削成两截,落地“嗤”地化作黑水。

第一波冲阵的纸人、阴尸、血灯笼,在三人各守一方、各展其术的瞬间,便被切割得干干净净。

可黑暗里,真正的正主才刚刚开始热身。

“咔——啦——”

鬼门二次洞开,这一次不是缝隙,而是一扇完整的朱漆大门凭空立在院中。

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匾,用朱砂写着“血煞”二字,笔画像刚用活人指甲抠出来的。

门内先踏出一只官靴,靴尖点地,却无声。

靴主人是个披朱红官袍的中年人,眉心一点朱砂痣,手里托着一方漆黑印玺。

“血煞殿副殿主,韩无咎。”

他自报家门,声音温润,却带着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潮气,“今夜借贵府小徒一用,三位可否给个面子?”

回应他的,是玄武的卦诀、青龙的符索、白虎的剑罡——三位一体,同时发动。

玄武左手五指连弹,铜钱在空中排成“天罡北斗”,落地一瞬,院周升起七根淡金光柱,将鬼门死死钉在原地。

他口中低喝:

“北斗指寅,邪祟莫奔;

七星倒转,生门不开!”

青龙剑走龙蛇,符索化青藤,自地底破土而出,瞬间缠住韩无咎双踝。

“藤蛇缚魂,动则雷焚!”

白虎更干脆,一剑直刺,剑罡凝成一道丈许月轮,对准韩无咎眉心朱砂痣。

“庚金破煞,一剑封喉!”

三术齐至,韩无咎却只是微微一笑。

印玺翻转,黑光如潮,青藤寸寸崩断,月轮被黑光腐蚀成灰。

“雕虫小技。”

他抬脚跨过断藤,指尖轻弹,黑光化作七条锁链,分别缠向三真人。

锁链未到,玄武已提前半步踏在“巽”位,袖中甩出一面杏黄小旗,旗面写“风雷”二字。

小旗无风自鼓,“轰隆”一声雷响,锁链被震得倒卷回去。

青龙借雷势跃起,剑挑符火,在空中连画三道“震”卦,雷火顺着卦纹劈向韩无咎头顶。

白虎则身形一闪,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银线,绕到韩无咎背后,剑尖直指后心。

雷火、剑光、风旗,三股力量在鬼门前交汇,炸出一团刺目的白光。

白光里,韩无咎的笑声第一次出现裂痕。

“好一个三才阵……那便看看,你们守不守得住真正的血月!”

白光散尽,鬼门大开。

门后,百十盏红灯笼同时亮起,每一盏灯芯里,都映着一张扭曲的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