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你摇人我也摇

夜露顺着老槐树的枝桠往下滴,打在青石院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老道收了剑,走到院墙破洞前看了眼——那团黑烟消散的方向,残留着一缕极淡的血腥气,像根无形的引线,牵向远处的黑暗。他抬手在破洞处画了道符,金光闪过,砖石竟自行合拢,只留下道浅淡的纹路,像道未愈的伤疤。

正屋的哭声不知何时停了,想来是那铜铃的余威散了。老道推开虚掩的木门,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襁褓里的娃娃脸上,小眉头还皱着,睫毛上挂着泪珠,却已睡得安稳。他伸手碰了碰娃娃的额头,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股干净的阳气,像初春刚融的雪水,难怪会被血煞殿盯上。

卧室传动静,是我爸抱着我走了出来,脸色发白:“道爷,那邪祟……真会再来?”

老道没回头,目光落在娃娃攥紧的小拳头上:“血煞殿的人,向来说到做到。”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夜他们摸不清我的底,不敢硬闯,可三日后月圆,必是倾巢而出。”

我爸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那……那可咋办?您一个人……”

“放心。”老道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龟甲,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我已经传了信,天亮就有人来。”

后半夜再没动静,只有风扫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和娃娃偶尔发出的梦呓。老道坐在门槛上,桃木剑横在膝头,眼睛半睁半闭,呼吸均匀得像座沉在水底的山。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才起身,将剑归鞘,袖口蹭过剑柄,露出昨晚被黑气灼出的细小伤口,已结了层浅灰色的痂。

日头刚过辰时,院门外先传来一阵木尺敲击石阶的轻响,节奏规整得像在量步距。紧接着,穿藏青色对襟褂子的玄武跨进门,手里攥着支象牙罗盘,盘针在刻度上微微颤动,另只胳膊夹着本线装的《宅经》,封皮边角磨得发亮。

“白虎师兄的信鸽腿上绑着红绳,我就知道是我爱徒这边出事了。”他刚站稳,罗盘的指针突然“咔”地定住,直直指向正屋,“这宅子的坎位煞气没散干净,昨晚来的邪祟,怕是在门槛下留了东西。”说着弯腰在门轴缝里摸出撮黑灰,捻了捻皱眉,“是坟头土混着胎发,想污了孩子的纯阳根。”

话音未落,院墙上跃下道青影,青龙抖了抖袖口的草叶,手里转着枚刻着云纹的玉牌:“玄武师弟还是这么神,我在半道就闻着血煞殿的腥气了。”他瞥向正屋,“这就是咱们提前三年定下的小师侄?师父要是在,准得把那面镇宅的龟甲给他当玩具。”

白虎已在石桌旁沏好茶,推过去一杯给玄武:“血煞殿的老鬼说,这孩子是他们炼了三代的炉鼎,三日后月圆要来抢人。”

玄武刚端起茶杯的手顿住,指尖在杯沿敲出急促的点:“三年前咱师傅就帮我算出来了,这孩子八字纯阳,是块学风水的好料子,特意求了师父定下师徒名分。血煞殿敢动我的徒弟,是忘了当年他们那座聚阴楼,是谁用二十八宿阵给拆了的?”他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青铜龟,龟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这是我早备好的收徒礼,本想等他六岁时拜师时再送的,现在看来,得提前挂在他襁褓上了——玄武龟甲镇得住百年煞。”

青龙突然笑出声,指节敲了敲石桌:“师弟别急,先说说这宅子的风水局。血煞殿要抢人,肯定得借月圆时的阴气冲阵,他们会从哪几个方位动手?”

玄武铺开张手绘的宅院平面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十二条气脉:“这宅子原是‘四象拱极’局,可惜昨天老槐树被雷劈了,破了白虎位的气。血煞殿要破局,定会在亥时冲艮位——那里是孩子的本命方位。”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八卦,“我得在艮位埋块三尺长的雷击木,再用墨斗线引着东厢房的阳气绕屋三圈,做成个‘阳锁’。”

“我去寻雷击木。”青龙站起身,青衫下摆扫过石凳,带起片草叶,“后山去年雷劈过的老松,正好够尺寸。顺便去血煞殿的据点转一圈,看看他们到底备了多少阴兵。”

白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杯底重重磕在桌上:“我守着宅子,护住艮位。玄武,你专心布你的阵——这孩子是你手把手教的徒弟,将来要接你的罗盘,谁也别想伤他分毫。”

玄武摸着那面青铜龟甲,忽然往正屋走:“我去看看我的爱徒。”他站在襁褓边,轻轻把龟甲塞进孩子怀里,指尖碰了碰婴儿的小手,那软乎乎的小拳头竟攥住了他的手指。

“你看,”玄武回头笑了,眼里的厉色淡了些,“这孩子跟我有缘,刚见面就认师父了。”他从怀里掏出张黄符,用朱砂在上面画了道“本命符”,塞进婴儿的襁褓内侧,“有这符在,寻常阴邪近不了他的身。三日后月圆,我倒要看看,血煞殿怎么破我布的局。”

青龙已经跃出院墙,声音飘进来带着笑意:“破不了局,就让他们留在阵里当肥料!”

白虎望着正屋的窗棂,桃木剑在鞘中轻轻嗡鸣。他知道,这不仅是护一个孩子,更是守着玄一门的传承——玄武的徒弟,将来要握着罗盘定阴阳,这根苗子,绝不能折在血煞殿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