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章 她悟了,也跪了!

当那滴水触及眉心的刹那。

穆清影的意识被剥离了。

没有撕裂感,没有疼痛。

更像是一块冰,沉入了无垠的温水之中,边界消融,自我瓦解。

她所知的世界,感官、肉身、神魂……一切构成“穆清影”这个存在的概念,都崩塌了。

被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意志,拽入了一片混沌。

在这里,她不再是她。

她,是水。

……

初始,是虚无中诞生的第一缕湿意。

那是她。

她从“无”中来,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存在。

然后,她开始流淌。

大地枯寂,万物死绝,没有一丝生机。她流过,身后便有嫩芽破土,枯木生花。

她不索取,不掠夺,只是给予。

一种最为古老、最为纯粹的“德”,在她的“流淌”中被诠释。

……

渐渐地,她不再是一条细流。

千万条“她”汇聚在一起,成了江,成了河。

她冲刷着山谷,便有了山谷的棱角。

她漫过平原,便有了平原的辽阔。

遇顽石,她便分流绕行;入深潭,她便沉静积蓄。

她可以是任何形状,也可以没有任何形状。

一种顺应万物,包容万物的“变”,刻入了她的本质。

……

最后。

百川千河,万流归宗。

她,成为了海。

起初是平静的,映照着天空,深邃无垠。

可当风暴来临,当海底的地脉震动——

那积蓄了无尽岁月的力量,被彻底引爆!

怒浪化作连接天地的水墙,拍碎了山川,淹没了大陆,将一切生灵与文明,重新归于混沌。

那是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毁灭,是一种最为原始、最为纯粹的“势”!

德,生养万物。

变,随方就圆。

势,覆灭一切。

三者轮转,方为水的完整之道。

而她穆清影的杀戮道,只有“势”,最极端、最狂暴的“势”!

她的道,是残缺的。

她的道,是畸形的。

她的道,是一条奔向自我毁灭的死路!

念头通达的一瞬,不是“轰”的一声,而是一种极致的“静”。

万籁俱寂。

她神魂之内,那根盘踞在她左肋骨缝,啃噬了她三年生机与神魂,如恶毒诅咒的“碎魂咒”,动了。

这根由怨毒法则凝成的“钉子”,在“水之德”的道韵冲刷下,没有被摧毁,没有被拔除。

它在被同化,被消解。

怨毒的法则,在更上位的“生养”法则面前,如一滴墨落入大海,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就被稀释、净化,归于虚无。

与此同时。

她体内那些失控的真元,像一群咆哮的凶兽,撞击着她早已布满裂痕的经脉。

“水之变”的道韵流转。

这些凶兽,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刹那从奔马化为绵羊。

它们不再冲撞,而是在全新意志的梳理下,沿着一条条从未设想过的,更玄奥,更圆融的轨迹开始运转。

每一次运转,都在修复经脉。

每一次循环,都在弥合暗伤。

她停滞了数十年,那个坚固到让她绝望的境界壁垒……

咔。

一声轻响。

似一块美玉,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

下一瞬。

咔嚓——!!!

裂痕蔓延,整块“美玉”轰然粉碎!

轰隆隆——!!!

元帅府的密室,再也无法禁锢这股气息!

那不是灵气,而是一道纯粹的、显化的“道”!

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冲霄而起,撕裂了皇城的夜幕!

光柱之中,没有狂暴的能量,只有让风停止,让云溃散,让万法都为之臣服的至高意志!

整个大夏皇城,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

天地间所有的灵气,无论是游离的,还是被禁制封锁的,像是受到了帝王的诏令,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洪流,从四面八方,从九天之上,从地脉深处,朝着元帅府的方向疯狂朝拜、汇聚!

一个比凤渊突破时浩大十倍不止的灵气漩涡,在元帅府上空成型!

其景,如天倾!

皇城之内,一座座洞府石门爆开!

一道道苍老、强横,带着惊骇的神念冲天而起,死死锁定在元帅府!

“是穆帅的方向!”

“这是何等道韵……威压如渊,法则自成!这已不是通天境能有的气象……是半步圣境!”

“她不是道基受损,心魔缠身,此生无望了吗?!为何,为何会在此时破镜?!”

“苍天庇佑我大夏!穆帅入半圣,我大夏国运,可再昌盛五百年!”

无数强者,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们看到了结果。

却无人知晓,这惊天动地的根源,只是冷宫里,一个男人随手递出的一碗水。

……

皇宫,御书房。

凌傲雪正在批阅奏折。

那股道韵威压横扫而来。

她手中的朱笔,并非断裂,而是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

源自生命层次的悸动,让她这位女帝的帝心,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一步踏出,人已在殿外夜空之下。

抬头。

那贯穿天地的道韵光柱,那倒灌皇城的天河漩涡,其中心,正是镇国元帅府!

“穆清影……”

凌傲雪的凤眸之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彻骨的寒意。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穆清影的状态,那是她亲手布下的阳谋一环,一个注定会自我毁灭的棋子。

可现在,这是什么?!

这股刚柔并济,浩瀚无垠的道韵,和她所知的那个只懂杀伐的穆清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破镜了!

甚至重塑了道基!

为什么?

是谁?!

一个名字,一个被她视为人生污点,早已被弃置在角落里的名字,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浮起。

凤渊!

今日,穆清影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冷宫!

是她,亲口允许的。

“不可能……”

凌傲雪的红唇翕动,吐出两个字。

但下一刻,她瞳孔中燃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棋盘被掀翻的震怒!

是一种自己身为执棋者的尊严,被一只蝼蚁悍然践踏的……杀机!

她亲手缔造的棋局,出现了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变数!

这个变数,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拿捏!

她转身,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似万载玄冰。

“摆驾!”

“去元帅府!”

……

灵气风暴的中心,密室之内。

穆清影睁开了双眼。

眸中,过往的锐利与杀伐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海般的平静,与星空般的幽深。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与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一念,可定百里风云。

一指,可碎山河万里。

这,就是半圣。

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只粗糙的陶碗上。

碗里的水,依旧清澈。

她脑中,只有凤渊那一句平淡的问话。

“沙滩之上,能起万丈高楼么?”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那不是一句问话,而是一句审判。

审判她的道,是沙滩上的危楼。

她的心脏,被一股比突破瓶颈时更猛烈万倍的情绪攥紧。

那不是喜悦,不是激动。

是……敬畏!

是对一种未知伟大的、发自神魂本源的……恐惧!

一滴水,点化她圆满大道。

一句话,为她重塑无上道基。

那个男人……那个叫凤渊的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夺舍的老怪物?

可笑!

这世间,什么样的老怪物,能将“道”玩弄于股掌之间,如赠凡水?!

穆清影缓缓站起。

她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自己的甲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

而后,她转向冷宫的方向。

双膝一软。

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

咚!

咚!

她俯下身,将额头,深深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像是她将自己的骄傲,自己的过去,彻底碾碎。

“先生再造之恩,穆清影……永世不忘!”

她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不再有元帅的威严,只有一个学徒最虔诚的誓言。

起身。

她走到桌边,那双曾手握帅印,染尽妖王血的手,此刻伸出,稳得没有一丝颤动。

她以近乎朝圣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双手将那碗清水,捧了起来。

这碗水,比整个大夏的江山,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