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乳汁与钢印
1996年4月18日,春寒料峭,空气里却浮动着一股莫名的燥意。单位新贴出的红头文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许志远的心上。
“关于职工福利分房等级评定细则(暂行)”。
白纸黑字,油墨刺眼。许志远挤在围观的人群后面,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文件中间偏下的一行字上:
四、家庭结构附加分:
1.独生子家庭:+5分;
2.双职工独生女家庭:+2分;
3.其他情况:0分。”
“独生子”+5分。“独生女”家庭,无论父母是否双职工,只配+2分。冰冷的阿拉伯数字,像三把淬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许志远和周雯刚刚在房东的羞辱下勉强缝合的伤口。
“这…这算什么道理?”旁边一个同样抱着女儿的女同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女儿就不是孩子?女儿就不需要大点的房子?”
“嘘!”旁边有人拉了她一下,压低声音,“政策嘛…总得…有个导向。”语气是无可奈何的麻木。
“导向?”许志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都快要凝固。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这就是所谓的“导向”?用赤裸裸的分值,为男女划下鸿沟,为“传宗接代”的腐朽观念盖上制度认可的钢印!他仿佛看到晨曦未来的道路,还未延伸,就被这无形的、冰冷的钢印,提前烙上了“次等”的标记。
分房小组的组长,一个秃顶的、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端着保温杯踱步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公式化的“体恤”笑容,目光扫过许志远苍白的脸:“小许啊,别太往心里去嘛!政策嘛,总有个过程。你看,你们双职工,加2分也不错啦!努努力,下次分房还是有希望的嘛!”那轻飘飘的“努努力”,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许志远脸上。努力什么?努力生个儿子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人群,怎么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九平米、散发着霉味、墙壁上还残留着照片被撕去后刺目空白的“家”的。公文包被他随手扔在墙角,像一袋沉重的垃圾。他靠在冰冷的、布满霉斑的门框上,视线空洞地落在那片被周雯用新照片小心翼翼填补、却依旧能看出撕裂痕迹的“星光墙”上。档案馆的书架沉默地立在一旁,编号018的录像带安静地躺在那里,记录着昨天晨曦跌跌撞撞迈出人生第一步的笨拙与惊喜。那些他用镜头和纸笔精心构筑的爱的堡垒,在现实的制度钢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傍晚,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腐泥土气息和奇异苦涩的药味,毫无征兆地侵入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婆婆李秀兰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用旧毛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瓦罐,那刺鼻的味道正是从罐口缝隙里钻出来的。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施舍与不容置疑的强硬神情,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雯略显憔悴的脸,最终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志远还没回来?”她明知故问,语气生硬,径直走到屋里唯一一张小饭桌前,把瓦罐重重放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毛巾掀开,露出罐口袅袅升腾的、带着诡异黑绿色的热气,那股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小屋。
周雯正抱着晨曦喂奶,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味和婆婆的架势弄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把女儿搂得更紧些:“妈…您这是?”
“给你带的药!”李秀兰斩钉截铁,不容分说地拿过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用勺子从瓦罐里舀出浓稠得如同泥浆的药汤。那药汤黑得发亮,粘稠得几乎拉丝,散发着难以形容的腥苦气息,里面还漂浮着一些无法辨识的、根茎状的药材残渣。“赶紧,趁热喝了!”
“药?什么药?”周雯警惕地盯着那碗冒着热气、气味熏人的液体,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转胎药!”李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托人从南边弄来的方子!灵得很!你嫂子王丽就是喝了这个,才给我们老许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喝了,下一胎保准是个儿子!”
“转胎药?!”周雯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抱着孩子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妈!这是封建迷信!是害人的东西!我身体这样…怎么可能…再说,我们有晨曦就够了!”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摘除子宫的隐痛,单位文件上冰冷的“+2分”,此刻被这碗所谓的“转胎药”彻底点燃!
“够了?!”李秀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地咆哮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雯脸上,“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够?!你是想让我们老许家绝后吗?!你看看人家志强!儿子都有了!你呢?生个赔钱货还把自己弄成个废人!喝!今天你不喝也得喝!”她说着,竟端着那碗滚烫的药汤,气势汹汹地朝周雯逼过来!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那碗冒着诡异热气、散发着浓烈腥苦气味的黑色药汤,在李秀兰枯瘦的手中剧烈地晃动着,粘稠的药汁几乎要泼洒出来。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扭曲着一种混合了疯狂、逼迫和自以为是的“拯救”神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周雯,像索命的恶鬼。
“废人”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周雯的心尖!为了生下晨曦,她失去了子宫,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在婆婆口中,这竟成了罪过?成了她必须喝下这碗来历不明、可能致命的毒药来“赎罪”的理由?!
看着那碗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汤,看着婆婆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晨曦的厌恶和对所谓“孙子”的狂热,周雯胸中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屈辱和作为母亲的本能守护欲,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从她喉咙里冲出!
不是恐惧,是彻底决堤的愤怒与绝望!
她抱着晨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猛地向侧后方一旋!与此同时,空着的右手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弹簧,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挥出!
不是去挡,而是狠狠扇向李秀兰端着药碗的手腕!
“哐当——哗啦——!”
脆裂的炸响和液体泼溅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那碗滚烫的、浓黑的药汤,在巨大的撞击力下,从李秀兰手中脱飞而出!滚烫的药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狰狞的黑色弧线,如同泼墨,带着恐怖的热气,狠狠泼洒在李秀兰伸出的右手手背、小臂和半边衣襟上!
“嗷——!!!”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刺破屋顶!
李秀兰触电般缩回手,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滚烫的药液在她布满老年斑、皮肤松弛的手背和小臂上迅速蔓延、渗透!肉眼可见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紧接着鼓起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迅速膨胀的水泡!剧痛让她像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佝偻着腰,在原地疯狂地跺脚、甩手,发出凄厉的哀嚎:“烫死我了!杀人了!反了天了!周雯你个丧门星敢拿药泼我!我的老天爷啊!”
浓烈刺鼻的药味混合着皮肉烫伤的焦糊味,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黑色的药汁泼洒在地上、桌子上、甚至溅到了旁边书架的边缘,留下大片污秽狼藉的痕迹。瓦罐歪倒在桌上,残存的药汁汩汩流出。
周雯抱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晨曦,急促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她看着婆婆手上迅速鼓起的、密密麻麻的水泡,看着地上那滩冒着热气的、如同毒液般的药渍,眼神里没有一丝后悔,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决绝和解脱。
就在这死寂与惨嚎交织的恐怖瞬间,房门被猛地撞开!
许志远回来了!他手里,正提着单位食堂打饭的铝饭盒。
眼前的一幕,如同最血腥的噩梦,狠狠撞入他的眼帘:母亲捂着手臂惨嚎,手上是骇人的烫伤水泡;妻子抱着嚎哭的女儿,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地上是打翻的瓦罐和泼洒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黑色药汁;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和浓烈药味的死亡气息;而母亲口中那“转胎药”、“丧门星”、“丫头片子”的恶毒咒骂,更是如同毒箭,根根射穿他的耳膜!
所有的前因后果,在电光火石间串联成一条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锁链!单位文件上冰冷的“+2分”,母亲手中那碗号称能“转胎”的毒药,妻子眼中那绝望的愤怒和女儿惊恐的哭声……这一切,都是同一把刻着“女卑”的冰冷钢印,狠狠砸向他们一家!
一股比岩浆更炽热、比寒冰更刺骨的怒火,瞬间吞噬了许志远所有的理智!他双眼赤红,额角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是冲向惨叫的母亲,而是如同旋风般扑向书架!
铝饭盒被他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噪音,饭菜洒了一地!
他的目标,是那台黑色的松下摄像机!
开关被用尽全力按下!“咔嗒”一声脆响,在混乱中却异常清晰!机器内部发出急促的运转声,取景框边缘那粒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如同地狱睁开的血眼,骤然亮起,在昏暗杂乱的房间里,投射出一道冰冷、刺目的红光!
许志远猛地转身,双手死死托住沉重的摄像机,像端着一挺重机枪!他不再看惨嚎的母亲,不再看地上的狼藉,而是将黑洞洞的镜头,如同审判的炮口,死死地对准了刚刚闻声从里屋冲出来的父亲——许建国!
镜头因为许志远极致的愤怒和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画面在取景框里疯狂晃动,却始终牢牢锁定许建国那张写满震惊、错愕、继而转为暴怒的老脸。
“爸!”许志远的声音透过机器的沙沙运转声传来,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钢铁淬火般的决绝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沫:
“看清楚了!!”
“用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看看你们干了什么!!”
“看看你们想用这碗毒药!用这该死的‘+2分’!想在我女儿的人生上盖个什么样的钢印?!”
他猛地将镜头下移,扫过地上打翻的瓦罐和泼洒的黑色药汁,扫过母亲手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水泡,最后,镜头剧烈地晃动、拉升,越过混乱,越过污秽,死死地对准了周雯怀中——那个被吓得小脸煞白、仍在抽噎、却睁着一双被泪水洗得无比清澈、茫然望向镜头的晨曦!
许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带着泣血的控诉和磐石般的誓言,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我告诉你们!!”
“我的女儿!许晨曦!”
“她不是什么‘丫头片子’!不是什么‘赔钱货’!更不是你们那套封建糟粕里用来‘转胎’的工具!”
“她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和雯雯用命换来的宝贝!”
“她的人生!”
“她的价值!”
“不需要你们用这碗毒药来定义!”
“不需要那个狗屁文件上的‘+2分’来盖章!”
“更不需要你们老许家那块破金锁来承认!”
他几乎是吼出了那句在心头盘旋了无数个日夜、此刻终于喷薄而出的、用血与泪熔铸的金句,声音嘶哑却字字千钧,如同洪钟大吕,狠狠砸向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我的女儿——是无价之宝!!”
最后一个“宝”字落下,如同重锤击打铁砧,在狭小的空间里激起经久不息的回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李秀兰的惨嚎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儿子和他手中那个对准丈夫的、如同武器般的黑色机器。许建国脸上的暴怒僵住了,他死死盯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里面映出的、自己儿子那双燃烧着毁灭与重生之火的赤红眼睛,也看清了镜头后方,儿媳怀中那个懵懂无知、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守护着的、小小的孙女。
周雯紧紧抱着晨曦,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但这一次,不再是屈辱和恐惧的泪水。丈夫那如同惊雷般的怒吼,那用生命发出的宣言,像最温暖坚固的壁垒,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寒意。她低头,看着怀中似乎被父亲巨大的声音震慑住、停止了抽噎、正睁着那双纯净无垢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镜头的女儿,一股汹涌的、滚烫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的心田。
许志远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取景框里父亲凝固的表情,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深深陷进冰冷的摄像机外壳里。机器的沙沙运转声,成了此刻唯一清晰的背景音,记录着这无声的对峙,记录着旧世界腐朽观念的崩塌,也记录着一个父亲用最决绝的姿态,为女儿的人生撕开的第一道通往尊严与光明的裂缝。
沉默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许建国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想怒斥儿子的忤逆,想辩解那碗药的“苦心”,想重申他“传宗接代”的“大义”。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在儿子那燃烧的目光和那黑洞洞的、无声记录的镜头前,化为乌有。他脸上那顽固的、高高在上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难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他猛地一甩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的、意义不明的闷哼,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他不再看儿子,也不再看那台如同审判者般的摄像机,而是粗暴地一把拉起还在捂着手哀嚎的李秀兰。
“走!回家!”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仓皇的狼狈。
李秀兰被拽得一个趔趄,烫伤的手被碰到,又发出一声痛呼,但更多的是被儿子那番话震慑住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几乎是被许建国半拖半拽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房门,像两条被驱赶的丧家之犬,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砰!”房门被许建国用尽最后力气狠狠甩上,震得墙壁上的霉斑簌簌落下。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摄像机微弱的沙沙运转声,地上泼洒的药汁散发出的浓烈苦涩气味,以及周雯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啜泣。
许志远像一尊被抽空了力气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沉重的摄像机依旧保持着拍摄的姿态,镜头无意识地对着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紧闭的房门。刚才那番耗尽灵魂的怒吼,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周雯抱着晨曦,缓缓走到他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着摄像机、指节发白的手背上。那冰冷的触感下,是滚烫的、仍在搏动的血脉。
许志远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微小的触碰惊醒。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妻子,看向她怀中那个仿佛被吓呆了、正睁着大眼睛茫然望着他的小天使。
“哇……”晨曦似乎被父亲那陌生的、过于沉重的表情再次惊吓到,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周雯做了一个动作。她轻轻解开衣襟,在弥漫着药味和硝烟气息的破败蜗居里,在丈夫那如同守护神般矗立的身影旁,在摄像机依旧无声运转的镜头前,温柔而坚定地将乳头送进了女儿的小嘴里。
几乎是本能地,晨曦停止了即将爆发的哭泣,小嘴急切地吮吸起来。房间里顿时响起细微而有力的、充满生命节奏的吞咽声。咕咚…咕咚…那是最原始、最纯净的生命之泉流淌的声音。
昏黄的灯光下,周雯微微低着头,看着女儿贪婪吮吸的模样,脸上的泪痕未干,嘴角却缓缓地、极其温柔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是一种超越了所有苦难、屈辱和愤怒的,纯粹的、属于母亲的圣洁光辉。她微微侧过身,让自己的身体和怀中的女儿,沐浴在摄像机镜头那小小的红色指示灯所投射出的微光里。
许志远的目光,从妻子恬静而坚定的侧脸,移到女儿用力吮吸的小脸上,再缓缓移向取景框。镜头里,那片温暖的、被灯光柔和勾勒出的剪影——母亲低头哺乳的温柔轮廓,婴儿用力吮吸时微微鼓动的小腮帮——在满地狼藉(泼洒的药汁、打翻的瓦罐、散落的饭菜)的冰冷背景衬托下,构成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污秽与圣洁,毁灭与新生,冰冷的钢印与温热的乳汁,绝望的战场与希望的摇篮。
机器的沙沙声依旧。许志远的手指,终于不再颤抖。他无比稳定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调整着焦距,让镜头稳稳地框住那幅在废墟中升起的、名为“母亲与孩子”的神圣图景。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磐石般的笃定,轻轻响起,既是对着镜头诉说,也是对着怀中吮吸的女儿低语,更是对着整个世界宣告:
“拍着呢…晨曦…”
“爸爸拍着呢…”
“你看…”
“这就是你的无价之宝。”
“谁也夺不走。”
“谁也盖不了章。”
镜头忠实地记录着。取景框的右下角,一个鲜红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初生的火种,无声而倔强地跳动着:
019/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