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毒酒尊

赵珩负手而立,他看着我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终于缓缓开口。

“王妃既如此有‘闲情逸致’作画,”他目光扫过那幅辣眼睛的“大作”,又落回我脸上,语气平淡无波,“想来是嫌府中用度太过简薄,委屈了你的‘才华’。”

他顿了顿,下巴微抬,示意那几大箱宝贝:

“这些,拿去玩。颜料不够,找管家要。画布不够,库房还有。砸了,撕了,烧了……随你高兴。”

他说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仿佛看透我所有小心思的嘲弄,牢牢锁住我震惊到失语的脸。

“本王倒要看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其危险的弧度,“你还能作出什么新花样。”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玄色衣袍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带着管家和仆役,如来时一般,从容不迫地离开了我的小院。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堆满金山银海、珠光宝气的院子里,面对着那幅迎风招展的“瑞王与爱妃情深图”和缸里奋力游动的“赵珩鱼”

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这狗男人,他不仅不生气。他还……给我送钱,送材料鼓励我继续作,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毒酒……我的回家路……好像……真的……越来越远了?

荷花缸里,那条被我强行冠名“赵珩鱼”的大红锦鲤,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富贵”闪得有点懵,短暂地停止了奋力游动,傻乎乎地浮在水面,露出背上那三个猩红刺眼的“赵珩鱼”。

“王、王妃……”春杏看着那几大箱东西,又看看我僵硬的背影,“这……这些东西……放……放哪儿啊?”

我猛地回神,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咆哮!

赵珩,你大爷的!

老娘画猪头骂你王八,你不生气,不赐毒酒,反而给我送钱送布送珠宝。还说什么“随你高兴”,“看你能作出什么新花样”。

这是什么新型精神折磨法,杀人诛心吗?

“放哪儿……”我转过身,眼睛死死盯着那几口敞开的箱子。

我几步冲到第一个箱子前,抓起一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云锦。我双手抓住那匹云锦的两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撕!

“嘶啦……”

那匹美得惊心动魄的云锦,在我手中,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春杏和几个小丫鬟吓得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我抓起一把沉甸甸、雕工繁复、镶嵌着红蓝宝石的金钗,看也不看,铆足了劲儿,狠狠朝着地上那块被我撕破的云锦砸去!

“哐啷!哐啷啷!”

“王妃,王妃息怒啊。使不得,使不得啊!”春杏哭喊着跪倒在地,死死抱住我的腿,其他丫鬟也吓得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息怒,我为什么要息怒。

我就是要砸,就是要毁。赵珩不是让我“随你高兴”吗?不是让我“玩”吗?老娘玩给他看!

我甩开春杏,又冲向那匣子圆润饱满、颗颗莹白的东珠!一把抓起,如同泼洒石子般,狠狠扬向院子角落!

“噼里啪啦——”

珍珠落地,滚得满地都是,沾满了尘土。

我站在这一片昂贵的废墟中央,大口喘着粗气。

赵珩,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累得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箱子。砸东西是痛快了,可然后呢,赵珩那狗男人根本不在乎!他只会送来更多,不行,得换个思路!更绝的!更狠的!让他忍无可忍,必须除之而后快的!

夜深人静,我的小院里却灯火通明,热浪滚滚,叮当作响。院子角落,临时砌了个简陋的小砖炉。

我挽着袖子,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头发也被汗水打湿黏在额角,整个人狼狈不堪,却精神亢奋,两眼放光。

“王妃!火候差不多了!”一个被临时抓壮丁、懂点粗浅冶炼的小厮,抹着满脸的汗和烟灰,扯着嗓子喊,他大概这辈子也没见过哪个王妃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玩命融金子。

我用铁钳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模具撬开一条缝。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了里面那个刚刚凝固的酒樽雏形!足有普通酒樽三倍大!

“快!拿锉刀!拿刻刀来!”我声音都在抖,是兴奋的。

打磨得差不多了,我换上一把最尖利的刻刀。

深吸一口气,握紧刀柄。刀尖抵在酒樽最显眼、最平整的腹部。

然后,我运足了力气,屏住呼吸,用我能写出的最丑、最大、最张牙舞爪的字体,一笔一划,深深地、狠狠地刻了下去!

刀尖划过坚硬的金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火星四溅!

每一笔都力透“金”背,每一划都带着我满腔的愤怒和不甘!

三个大字,深深地烙印在了这赤金酒樽之上:

毒——酒——樽

天刚蒙蒙亮,折腾了一宿的我毫无睡意,我抱着那个刻着“毒酒尊”的酒樽,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圣——旨——到——!”

紧接着,是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兵刃轻碰声。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朝着我这小院汹涌而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疲惫和眩晕!

圣旨,是圣旨!

一定是赵珩那狗男人,他终于受不了了,终于去请旨赐死我了!

当先踏入的,依旧是那道熟悉得刺眼的玄色身影。赵珩面色沉凝,步履沉稳,身上还穿着亲王蟒袍,显然刚从宫里出来,或者正要进宫。

来了,我的毒酒,终于,终于,终于等到了!

巨大的狂喜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什么王妃威仪。我抱着我的“毒酒樽”,冲了过去。

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举着那个赤金酒樽,脸上挂着最最灿烂、最最期盼、最最“真诚”的笑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刚踏进院门的赵珩就狂奔了过去!

“王爷!”我声音激动的变了调,带着哭腔,眼睛里闪烁着饿狼看到肉般的光芒,“是不是赐死我的旨意,是不是?”

我冲到赵珩面前,因为跑得太急,还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

“快,快念!快念圣旨。赐我毒酒,就用这个。这个樽子够大!装得多!保证一滴不剩,我这就喝,立刻!马上!绝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