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孤棋不孤(求追读)

周永佝偻的背影刚消失在转角,周芷兰的裙摆便轻轻一晃,加快了步伐。

穿过两道回廊时,她的指尖掠过廊柱上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最终停在那处僻静小院前。

周芷兰推门的动作看似随意,指甲却精准地刮过门框上第三道花纹。

“寒舍简陋,前辈莫怪。”

谢昭临颔首,目光在院墙藤蔓间稍作停留。

院内陈设简单,唯独院中石桌上摆着局残棋——黑子如盘起的巨龙般将白子冲散分割成几块孤地,每块白子都岌岌可危地维持着两口气。

周芷兰的指尖悬在棋盘上方,最终看向了那无关紧要的边角。

“七叔总说,棋如人生。”她的白子轻轻落下,恰好连接了两块将死的孤棋,“要各个击破。”

谢昭临注视着这手棋——原本被黑子切断的两处白棋,此刻竟隐隐有了呼应之势。她拾起一枚白子,在另一处缺口补了一手。

“孤棋不孤。”谢昭临的棋子落下,第三块白棋也被串联起来,“便是活棋。”

周芷兰睫毛微颤,嘴角却浮起笑意。

“前辈果然懂棋,”她笑着提起茶壶,茶汤在她手中泛起细沫,又在将满未满时戛然而止。“七叔最欣赏懂棋之人。”

谢昭临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杯壁的刹那,一缕若有似无的苦香掠过鼻尖。

“这茶叶……”她不动声色地转着杯盏,“倒是少见。”

周芷兰浅笑着又斟了一轮:“七叔特意从北崖采来的野茶,说是最能明目清神。”

“确实提神。”她轻啜一口,任由那熟悉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说起七叔,我儿时最爱去他书房,”她垂眸,看着茶面晃动的光斑,“总爱盯着茶水发呆……”

她忽然停住,指尖轻点杯沿,茶水便静了,映出谢昭临同样平静的倒影。

“七叔说,水面最是诚实,什么都能照得清楚。”

谢昭临垂眼,看着自己杯中同样清晰的影子,唇角微勾。

“是啊,”她轻声道,“可惜……水太清,反倒容易看漏。”

“前些日子,他还得了件鎏金嵌宝的香炉,说是最能安神定魄。”说话间,她将面前自己的茶壶,不紧不慢地顺时针旋转了半圈。

谢昭临唇角微勾:“确实风雅。”

话落,周芷兰盈盈起身,宽大的袖摆带起一阵微风,拂过棋盘边缘,那枚决定性的天元白子,竟无声无息地向旁滑移了半寸。

谢昭临目光扫过院角日晷斜投的阴影,心下了然,随即也从容站起。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周芷兰的踏过青石板的节奏比来时快了三分。

在最后一道月洞门前,她突然放缓了脚步。

——书房已经近在咫尺。

“七叔近日研习古谱。”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敬,“连茶都换成雪顶含翠了。”

谢昭临余光扫过廊下新换的熏香——雪松混着龙脑,是专克神识探查的配方,看来这位七叔,防的不是外人,是自家人。

“七叔。”周芷兰叩门时声音突然变得清脆,“芷兰来给您请安。”

“进来吧。”

周芷兰笑着迈进书房,裙摆扫过门槛的幅度比平日大了三分,谢昭临眸光微动,脚步却未停,紧随其后踏入书房。

“芷兰来了。”周墨轩抬眼,目光在谢昭临身上停留片刻,“这位是?”

“明月前辈,是芷兰请来的棋师。”周芷兰将棋盒放在案几上,“徐执事不是总说缺个对手么?”

周墨轩的茶匙在盏沿轻轻一磕。

“芷兰有心了。”

他的目光在谢昭临身上停留片刻,茶盏中的雾气氤氲,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明月道友。”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善弈?”

谢昭临微微一笑:“略懂一二。”

“那正好。”周墨轩突然抬手,袖中滑出一枚黑玉棋子,“不如手谈一局?”

谢昭临扫过棋盘——黑子已布成困龙局,白子看似散乱,实则暗藏杀机,她不动声色地执起白子:“听闻七爷近日研习《烂柯谱》。”

“道友好眼力。”周墨轩落子的手稳如磐石,“尤其偏爱其中弃子争先一章。”

周芷兰正在点香的手微微一顿,谢昭临看得分明。

指尖微动,她手中的白子徒然落在个诡异的位置。

周墨轩眉头微蹙:“道友这步……”

谢昭临却是微微一笑,看似毫无章法的落子,却让整个棋局骤然一变。

“七爷请看。”她指尖轻敲棋盘,白子忽然泛起微光,竟将黑子的攻势尽数化解。

周墨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道友这手星移斗转,倒是精妙。”

谢昭临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天元策》,聊表心意。”

周墨轩神识一扫,指尖微颤——竟是失传的棋谱真本。

“在下留着也是暴殄天物。”谢昭临垂眸饮茶,“不如赠予知音。”

周芷兰适时添茶:“七叔不是常说,知音难觅么?”

茶香氤氲中,周墨轩的指尖在玉简上摩挲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明月道友棋艺高超,见识不凡。既如此,这客卿之位,便请道友屈就了。”

说罢,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周芷兰:“怪不得芷兰今日一早就来讨要客卿令,原来是早为明月道友打算好了。”

他语气温和,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我记得你平日最不喜与客卿打交道,今日倒是难得热心。”

周芷兰执壶的手依旧平稳,茶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七叔说笑了。前日您不是还训诫芷兰,说身为周家子弟,当为家族延揽人才?”

茶汤落入杯中,激起一圈涟漪。

“何况……”周芷兰放下茶壶,唇角微扬,“明月前辈的棋艺,连徐执事都未必是对手。七叔不是常说,徐执事每次来访,都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对手么?”

周墨轩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慢慢摩挲着茶杯边缘:“芷兰倒是考虑得周全。”

谢昭临适时垂眸:“周小姐谬赞。”她指尖轻抚杯沿,“不过是些野路子,怎敢与合欢宗高足相较。”

“巧了。”周墨轩忽然抚掌,“徐执事今日正要来访……”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谢昭临,“道友不妨一同品茗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