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终章
听着缁衣氏的话，姜临微微点头。
他看着眼前的那堆火，目光有些失神，那橘红色的火焰，出自他的手中，是人族最初的武器，也是最初的依仗。
火焰焚烧了人族的蒙昧，也奠定了人族的崛起。
姜临站起身来，对着缁衣氏和有巢氏点点头。
为了他的人道天帝之位，人族牺牲了太多太多。
有巢氏和缁衣氏，只能被困顿在这人族最深层的潜意识之海中，做两个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
甚至他们的后代，都为此奉献了自身的自由。
看似高高在上的神位与权能，又何尝不是一种禁锢？
斗姆元君也好，后土皇地祇也罢，虽说都是心甘情愿作为布局的一部分，甚至是其中的提线木偶，完全不知道内情。
但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这个布局，有巢氏和缁衣氏的女儿，或许会绽放出独属于她们自己的，璀璨的光芒。
自由，永远是人族最渴望，也是灵魂最深处的追求。
但，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
姜临默默的躬身行礼，换来的是有巢氏和缁衣氏的微笑。
“大兄何必做小女儿姿态。”
“莫要思虑太多，我等都是为人族而战，只是战场不同罢了。”
“大兄。”
缁衣氏和有巢氏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对着姜临开口。
“请大兄斩杀阴天尊，壮我人族。”
两位太古人族圣皇同时开口，而后一人抬起来一只手，在姜临的肩膀上用力一推。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了倒退。
缁衣氏和有巢氏的身影变得模糊，森林消失不见。
唯有那一点橘黄火光依旧在跳动着。
等到姜临从倒退中脱离出来，周围已经没有了缁衣氏和有巢氏的身影。
但在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姜临却依旧能够看到那模糊的，正在跳动的橘黄火焰。
他再次沉入了人族的潜意识大海之中。
但，与刚刚进来时，那仿佛潜入真正海洋一般，无处不在的压力和排斥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包容以及喜悦。
姜临缓缓的抬手，默默的感受着。
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感觉，就好像身处于母体羊水之中的胎儿一样。
无穷无尽的安全感包围着姜临。
他知道，这不是错觉，而是整个人族，都站在了他的背后。
正如缁衣氏所说。
人族可能会抵触天帝的命令，哪怕是一位人道天帝。
但，人族绝对不会忘记人祖带来的荣光，并甘愿伏于骥尾。
“我需要你们。”
姜临轻声开口，张开双臂，做拥抱状。
“所有人。”
‘轰！！！’
轻飘飘的声音，却引来了整个人族潜意识之海的大变动。
整个潜意识海洋都开始了暴动。
无数的念头，无数的潜意识，无数的人族，在下意识的应和着人祖的祈求。
是的，祈求。
谁说，只有人族后辈才能祈求先祖？
当人族先祖深陷困局，后辈也绝对不会吝啬自己的力量。
哪怕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一人不行，就十人，百人，千人，万人，亿万万万人！
这一刻，姜临再一次的升华了。
并非是来自于天道，也并非是姜临自身再次走出了前路。
天地自然衍化，混沌天道之内，天帝是修者毋庸置疑的终点，再往上的路，已经不再是修者的境界，而是属于“道”的境界。
若是踏出那一步，修者便不再是修者，而是类似于三清这种概念化的存在。
想要到达那一步，便是天帝也不够资格。
因为天帝也是智慧生灵，有自己的牵绊，有自己的职责，有自己的思想。
天帝境界，代表着修者与天道最和谐的状态，如果数据化，那就是人与天道各自百分之五十。
天道元素少了，踏入不了天帝境，多了，就会被化道。
但无论是从百分之四十九到五十，还是从百分之五十到五十一，都是近乎不可能的。
可姜临却依旧升华了。
并非是来自天道的升华，而是来自于人道所赋予的升华。
磅礴无比的人道大愿，把原本占据百分之五十的天道给近乎完全取代，现在的姜临，才是真正的人道天地。
也唯有人族的人祖，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人之道，不假外求。”
姜临喃喃自语，抬头，迈步。
‘踏……’
一步踏出，便来到了混沌之上，来到了天道之内。
“九息！”
大天尊嘴角已经流出了神异的赤金血液，整个人的气机都已经萎靡。
但在那萎靡之中，却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恐怖。
大天尊说能挡住十息，那就是十息，但十息之后，并非是落败，而是再也无法固收自身那一点极阳。
到了那时，如果姜临没有出现，那么在这天道战场之内对峙的，便是两尊解开一切封禁桎梏，以最最根源本性的本能所战斗的天帝。
那对于整个混沌来说，都是大灾难。
“还好，到底是没让老子失望！”
大天尊呲牙一笑，毫不犹豫的抽身而退。
但阴天尊却不想如此放过，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姜临的气机，那独特的，不属于先天，但却好似比先天更加强横的伟力！
在那伟力之中，阴天尊感知到了绝对的克制，好似面对天敌一般。
一瞬间，阴天尊便做出了决断。
澎湃到了极点的阴浊欲望化作了实质的伟力，就要覆盖在大天尊的身上。
与其被那天敌一般的家伙将自身根除，倒不如将阳天帝也逼出本源。
掀桌子！
让阴阳两个世界都陷入绝对的灾劫！
掀桌子之后，不管怎么说，自己依旧存在，只要还存在，就还有机会！
大天尊没有动作。
一来，是因为他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二来，大天尊对姜临有信心，或者说，对曾经的三位人族太古圣皇横跨万古的布局有信心。
人族三位太古圣皇骗了诸天万界，在轮回之中默默的沉淀布局，一直到了现在，才有了姜临的崛起。
这样的大布局大魄力，大天尊不相信，会没有万全之策。
姜临没有辜负大天尊的信任。
他站在了大天尊的面前，没有任何的动作，仅仅是站在那里。
于是，阴天尊所驱使的，代表着极阴的欲望伟力，就如同阳光下的薄雪一般消融于无形之中。
“果然啊。”
大天尊安之若素的站在姜临身后，见此，身躯彻底的松弛了下来。
而后，身影缓缓的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大天尊竟然直接溜了。
因为他看的很明白。
不管是统合了人道大愿，借助人道之力再次升华的姜临，还是彻底解开自身本源封禁的阴天尊，都已经不是常规的天帝境界。
说起来也有些抽象，诸天万界只有三尊天帝，反倒只有自己是最普通的那一个。
另外两个都有点不太一样。
同时，大天尊也清楚，自己继续在这里，撑死了也就是一个战地记者。
而且还是很可能被余波给搞出事情的战地记者。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回自家三界，等着姜临的好消息。
至于胜负？
还用说吗？
随着大天尊的离开，在这天道之内的战场，只剩下了姜临和阴天尊。
阴天尊与姜临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一道道的无形伟力在碰撞。
不，准确的说，是姜临在肆无忌惮的侵占着阴天尊的气机。
近乎绝对的克制，让阴天尊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阴阳三界，归你。”
阴天尊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开口。
姜临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良久，阴天尊近乎咬着牙说道：“诸天万界，都归你，我只要混沌。”
姜临看着他，神色淡然，仿佛根本就没有再听阴天尊说话。
“留我一丝意识，只要一丝！”
阴天尊第三次开口。
这一次，姜临有了反应。
他抬手，手上是普普通通的，橘黄色的火苗，只有婴儿拳头大的火苗，在姜临的手中静静的燃烧着。
但在看到这火苗的一瞬间，阴天尊的身躯便开始了消融。
就好似融化的蜡烛一般，整个存在，都在缓缓的融化于无形之中。
姜临挑了挑眉毛，手指轻轻一动。
‘腾！’
火苗跳动了一下。
然后阴天尊那原本消融的身影便缓缓的恢复。
姜临看到了阴天尊那越发阴鸷的神色。
方才，可不是姜临在让阴天尊融化，而是阴天尊自己想要逃跑。
但，人道薪火之下，阴天尊的行动没有任何的意义。
阴天尊的根源欲望，需要智慧生灵的欲望来填充，但是，诸天万界最大的智慧族群，人族，毫无保留的站在姜临这一边。
于是，原本予取予求的力量之源，变成了悬浮在阴天尊头顶的催命符。
姜临没有任何的犹豫，在阴天尊的存在全部出现的那一刻，催动了手中的人道薪火。
‘腾！！’
火焰落在了阴天尊的身上。
这一瞬间，或者比一瞬间更短很多很多。
总之，阴天尊用了自己所能够想到的，用得上的，一切都一切手段和伟力。
但是，都无法阻止那火焰在他的身上灼烧。
人道薪火和阴浊欲望的地位出现了颠倒，现在，阴浊欲望反而成为了人道薪火燃烧的薪柴。
“吼！！！”
阴天尊发出非人的嘶吼，但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那人道薪火对他的灼烧。
他再一次被仿佛蜡烛一般融化，但这一次，却并非是他自主而行，而是真真正正的，被焚烧掉一切的存在。
姜临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火焰燃烧着。
良久。
阴天尊的身影消失不见，那原本遍布混沌的漆黑物质也在人道薪火的燃烧之下被湮灭殆尽。
姜临收回了人道薪火，静静的看着阴天尊原本所在的地方。
阴天尊彻底的消亡，但“阳天帝”却依旧还在。
姜临所焚烧掉的，只是阴天尊，而不是最初的阳天帝。
换而言之，姜临烧掉了那从阳天尊的本源中荼蘼出来的，代表着阴之本源的欲望。
一个姜临很眼熟的熊孩子冒了出来。
很是自然的出现，然后在姜临的注视下，怯怯的汇聚属于阳天帝的伟力。
于是，原本残缺微弱的意志化身，再次变的完整，变成了最初的阳天帝。
依旧在限制着自身阴之本源的，尽善尽美的阳天帝。
“谢谢。”
依旧是熊孩子的外貌，抽了抽鼻子，对着姜临诚恳的道谢。
此刻起，阴天尊湮灭，阳天帝回归。
阴与阳，从来不会消失，只会循环，轮回与变化，无处不在。
姜临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阳天帝的阴之本源，已经被他焚烧的只剩下了最根本的一点。
想要再次满溢到让一位天帝都无法克制的程度，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但即便如此，似乎下一位阴天尊的诞生也已经是既定的，区别只是时间长短，毕竟已经失守过一次的天帝，很难说不会有第二次。
不过，万一下一次出现的“阴天尊”，是现在的大天尊呢？
谁也说不准。
阴阳循环流转，是混沌之内，天道之中最大的定数。
但，所以定数都有变数。
现在，在原本的阴阳之外，有了一个同等的变数。
名为，人道天帝的变数。
阴也好，阳也罢，未来总会有满溢的一天，也总会有溃堤的一次。
但，总会有人道显化而出，湮灭满溢之阴，加固溃堤之阳。
心中如此想着，姜临转身欲走。
“等一下。”
身后的熊孩子，新的阳天尊叫住了他。
姜临侧头，眼光中带着询问。
阳天尊抽了抽鼻子，有些迟疑的问道：“人道大愿加持的人道天帝尊位，是属于你的，但也是属于这个人族的……”
“你，会长久的持有吗？”
很有意思的问题。
姜临可以凭借七魄神物，以及人祖转世的身份，暂时压住来自人族潜意识之海中那无数人道大愿的影响。
但这并不长久。
长此以往，姜临到底是姜临，还是人道本身的代言人？
阳天尊所担忧的也是这一点，一位纯粹的，代表着人道本身的存在，比刚刚被湮灭的阴天尊更加的恐怖。
但，这样的一份伟力，一份独步混沌的伟力，真的会有人甘愿从自己的身上拿走吗？
姜临对此的回答毫不犹豫。
“有人比我更需要这份伟力。”
是啊，他轮回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在踽踽独行，但每一次，也都有人在背后给予他无尽的支持。
那是比他更苦，担子更重的人。
缁衣，有巢。
姜临的脑海里闪过了二人的身影。
或许，人道天帝，可以有三个人？
姜临如此想着，迈步朝着天道之外走去。
身后的阳天尊大喊着追问。
“你不会独占这份伟力，但只有你才能指定这份力量的归属！”
“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姜临微微的点头，脚步不停，走出了天道之内的空间。
一步迈出，却不是前往纯阳三界，也并非是极阴三界。
而是现世。
也只有现世。
………………
‘哗啦啦……’
熟悉的海潮声在姜临的耳边响起，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半沉在了海岸线上。
“呦，来了？”
大天尊穿着沙滩裤花衬衫，食指一勾脸上的墨镜，对着姜临呲牙一笑，上下打量着他。
啧啧称奇道：“你居然真的这么痛快的放弃了人道天帝的伟力，你给谁了？”
“缁衣和有巢打了一架，最后缁衣输了，所以现在的人道天帝是他。”
姜临笑着说道。
“啧……”
大天尊有些迷糊的咂咂嘴，为什么是输的去暂接人道天帝的位格？
“而且，不是放弃。”
姜临突然说。
人道天帝的伟力之中，带着人道大愿的加持，便注定了这份伟力不能被一人长久持有。
但人道天道的位格基础，终究是来自于姜临所构筑。
所以，这份伟力给谁，如何给，何时收回，都是姜临说了算。
大天尊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搂住了姜临的肩膀，戏谑道：“走吧，有人在等你呢。”
姜临闻言，不由得看向了沙滩的方向。
“姜道兄！！”
妙清穿着一件连体泳衣，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遮阳帽，一手放在嘴边，一手努力的抬高挥舞，吸引姜临的注意力。
她一边跳着，一边笑的没心没肺，见姜临看过来，便跳的更起劲了些。
“大家都在等你呢！”
顺着妙清侧身指引的方向看去。
白素贞，涂山语，清韵，檀若，刘云秀。
五人笑眯眯的看向姜临。
在她们的身后，则是老头子，斗姆元君，紫微帝君，微元道爷，老君，魏法祖，王灵官，哪吒，杨戬，风洛，敖润……
姜临走上前，一眼扫过去，自己熟悉的，认识的人，都在这里。
“大家都在啊。”
他走了过去，黄昏之下，沙滩上燃起了一堆篝火。
橘黄火焰在燃烧着。
很久，很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