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见欢
长安的清晨，也不过如此。站在小镇看长安。是朦胧的长安，是远方的长安。但确实是自己眼里的长安。
到达目的地前的最后一刻是最让人享受的一刻。刺史大人说他在上任刺史的路上。是他这一生走过最幸福的路。以前江鱼不懂，现在看来，江鱼似乎懂了。
白茫茫的大雾从小镇的四面八方腾空而起。不多时就把小镇包裹起来，置身其中仿佛走进了传说中的仙阁。
白雾洗涤着小镇，也遮住了长安。
或许是因为睡的太早，他们今天起的格外的早。有幸看到了白雾下的小镇。但是这样大的白雾也不能把旁边的大山遮住。能遮住大山的，只有从大山上蒸腾出来的白雾。
在唐国，无论是远在边疆的江鱼，还是在天子脚下的小镇里的居民，又或者是本身就处在长安里的人，对长安都有着一种奇特的信赖感和归属感。每个人从心底都有一种强烈去长安看一看的愿望。
对于这里居住的百姓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情愫，对他们来说。去长安，有比情怀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生活。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才是硬道理。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才能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这里的居民在天还未亮时就已经走在去长安的路上了。能从清晨就出发的，要么步行，要么推车，条件好一点的，可以让一匹瘦马拉着车，但决计是不能让人也坐在车上的，他们害怕人的重量让马吃力，从而让马多吃一些草料。
路上三三两两的人，三三两两的车，一路上有说有笑，据说这样能更快到长安。
人们说长安是人们努力实现梦想的地方，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们具体是哪些人，但是肯定不包括这些百姓。
能像江鱼一样，拥有一头还算不错的大马车的人，都是这里还算不错的有钱人，而有钱人往往就代表着他们是德高望重的人，即使他们并不会在路旁看见穷人帮扶一把。
这里有马车的人都是太阳高升才会出发，除了他们没必要走的那么早以为，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能在路上吸引到这些普通人炙热羡慕的眼光。
江鱼三人草草吃了一顿早饭。本来就为了去长安，都已经到这个地方了也就没必要退缩。尽管这里的有钱人还没动身的意思，江鱼已经在催促着上路了。
好在这里的路因为常年有人走而比较平坦。少有陡坡。老头躺在车上直呼这才是人走的路。
江鱼把头从车窗伸出去想寻找和他一样因为要去长安而开心的人。但是似乎除了一些小孩子外再没有什么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能让他看。
外地人把去长安当梦想，这里的人把去长安当生活。
江鱼下了马车，混在人群中，倒也不会显得另类。朴素的衣服，破了一个洞的军鞋，活活一个土包子。
在一个上坡前，江鱼看见一旁的大爷大妈吃力的推着一辆已经残缺了差不多一半的马车。这个小短坡此时对于他们来说就仿佛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让他们寸步难行。也不知道他们的儿女在什么地方。
冬天的清晨，空气中的冷气让江鱼脚有些生疼，两个老人坐下来做短暂的休息。年事已高，不得不服老。老汉摘下头顶上的毡帽，灰白色的发丝间冒出热腾腾的蒸汽，额头上悄悄滴落两滴汗水。
江鱼看的动情，要帮他们推车。却被老人连忙拒绝。朴素的老人对于陌生人的帮助有些不敢接受。
江鱼看到车上包裹着破布，下面是一些当地的农作物。无非就是地瓜蔬菜。这些蔬菜地瓜，自己吃不完，拿到长安城里还是那些贵人比较喜爱的食物。这些东西并不多，想来一天时间能卖光。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因此二人充满动力。在休息了一会后就合力把车推了上去。
江鱼决定跟一程，顺便听听这些人会聊些什么，往往本地人随意的聊天里就能知道很多有用的信息。
而他选择跟着他们的原因就是他们说话吐字比较清楚，江鱼即使跟在马车后面也能完全听清楚。
太阳很快就爬的很高。冬天并不寻常的雾气也像秋天突然飘落的雪花一样来的快去的更快。这让江鱼不禁感叹长安果然不同凡响。就连天气也这么不可思议。土木堡的十二月是决计不可能看到白雾的。如果自己在土木堡说十二月看到白雾，或许会被同僚说他是疯了。
跟了不算太长的一段路，江鱼也算多多少少听出了一点东西。江鱼其实只想知道这座山叫什么。而老人家很配合的在聊天时就把这个话题加了进去。
这座宏大的山叫桃山。上面有数不清的桃树，每年三月，是真正能让人不想回家的时候，王公贵族，补天阁的仙人，异国他乡的游子，都会来这里。
桃山，是个不错的名字。江鱼很喜欢。
这里不是大唐的官道，是他们为了走近路而选的一条民用小道。马车在江鱼前面慢慢前行。一边是桃山，一边是被白雪覆盖，而白雪却已经消的差不多的农田。黝黑的黑土在白雪下悄悄露出头，颜色上巨大的反差并不让人感觉不适。
随着温度的升高，路上行走的人一件一件脱下了厚重的衣服。身体上的轻盈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轻松。只有拉车的大马满腹牢骚的甩着鼻子，继续拉着重量没有减轻一点的马车。
江鱼跟在马车后面，听着周围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不时地也加一句，但是他的声音总会被淹没，从来都得不到回应。
江鱼的目光贪婪的在身旁农田乡村的景色上掠过。不时抬起头看看长安这座雄城离自己到底还有多远。
他从小就生活在土木堡。所有的记忆也都是从土木堡开始，除了上山打猎就是去荒原上和敌人厮杀，无味而让人怀念的军旅生活，让少年的心没有千疮百孔。保留着对世间的好奇。如今到了帝国国都，看着这里百姓安居乐业，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舒适。
一直走在路上忘了时间，旁边的人不知道换了几茬，江鱼不喊听马车就一直走。跟在人群里听着各种声音是一种很容易让人沉迷的事情。江鱼默默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上突然出现的变化。
耳朵里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嘈杂。仿佛一个水陆道场。
江鱼正疑惑心想来时没有看见前方有什么集市之类，也没有看见有庙宇楼阁的影子。被马车严重遮挡了视线的他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激发，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
绕过马车，抬头疑惑的向前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一片黑色的城墙不知何时已经把他们包围，这片城墙极高高到仿佛没有尽头，遮住了半边天空也遮住了江鱼的去路，不光高而且从两边蔓延而去同样看不到这片城墙到底有多宽。
和土木堡相比，这片城墙已经可以用大人和小孩来形容，毫无疑问的是这片城墙就是大人。而身为大唐四大军阵之一的土木堡只能称为小孩。
这座巨大无比的城郭竟然一眼看过去不能看出它到底有多大，方圆多少里，它煌煌无言挺立在天地之间。有如一个坚不可摧的石柱支撑在天地间，把天地分开。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去，这座城都让人坚定不移的认定这绝对是天下的中心。
斑驳陆离的城墙在这里矗立千年，承受了不知多少年的风吹日晒依然挺立如初。虽然城墙上已经出现了斑驳的裂痕，看上去有些破烂，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它的坚不可摧。
城门上悬挂这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用唐体写着两个坚挺有力的大字——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