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纵火

一粒火星在一双稍显稚嫩的手中不断跳跃,像一只刚刚从蝌蚪孵化成的小青蛙一样,最后极有灵性的跳到一堆干草上面。

没有直接燃起熊熊大火。但是埋下了可以燎原的种子。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手里拿着火折子,追着一只翅膀受伤的鸽子而去,已经灭掉的火折子也被他顺势丢到脚下。少年是这个地方跑的最快的人。少年轻狂的心气让他连路上对他打招呼的王麻子都没看到。鸽子飞得不快,很快就被少年追上,成为了少年晚餐。

这一天的天气出奇的好,按理来说还要下三天的大雪突然就停了,还晒了一天的太阳。伴随着柔和的风,让土木堡里的军民一致产生了春天已经到了的错觉。

柔和的微风像母亲的手一样抚摸着那已经被遗忘的点点星火,干烈的柴草垛被火星一点点蚕食,火星越来越多。

似乎是天山上的狂风也想来人间转转,品味一下土木堡的风土人情。一阵大风从土木堡的北面席卷而来,这股狂风让土木堡刺史府上的四个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大风终究还是被土木堡高大的城墙所减弱。但也仅仅是减弱。

大风没有停留,也没有拐弯,从容的吹过柴草垛。顺着来时的方向,又去了远方。

一些弱小的火星抵抗不住这暴躁的风而消散。一些已经成型的火星借着风势冲天而起。

一阵青烟漂起,一缕火苗在柴草垛中躲躲闪闪,仿佛刚出嫁的新娘,羞羞搭搭的躲在手帕后面,始终不让人直视。

巡夜的汉子拿着一条长长的棍子,他的主要职责是检查草场里的草是否被那些不开眼来偷。也兼有着检查火情的责任。

汉子出门前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厚衣服,身上只有一条薄薄的汗衫。记起来桌子上还有两口昨天喝剩的廉价烈酒,便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虽然他不擅长喝酒,可是这里的人总归都会喝一点。

酒精发作,身上热起来了,他才出门。

刚出门走了两步,那股大风就迎面吹了过来,他一下子就有些醉意。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以至于他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往常一个时辰就能巡查完的草场,今天他花了两个时辰才勉强走了一半的路程。这个草场真的大的离谱。

小小的火苗跳动着,充满了生命力。火舌贪婪的吞噬着周围所有能触摸到的东西。

很快,即使再不借狂风的力量,火苗自己也能够舞动起来。一垛垛柴草不能满足火苗的胃口,冲天的焰火仿佛一头失控的巨兽。

巡夜的汉揉了揉惺忪的醉眼,用力摇了摇头,才让自己勉强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像一只受惊的骡子一样跳了起来。立马就从脖子上摸哨子。

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他意识到忘了带。于是跌跌撞撞的朝房子跑去。却不想一头栽到了地上。

这一跤摔的不轻,他在地上呻吟了半天才努力站了起来,这时候酒完全醒了。于是他扯开嗓子拼命的喊了起来。边喊边跑,拿出哨子狠命的吹了一声。

尖锐的哨声响彻方圆几里地,汉子忙不叠迭的提着水桶去灭火。

等周围的居民全都爬起来准备灭火时已经迟了,大火烧了半边天。草场上根本进不去人,几个青壮的汉子只能冲进去把已经快要疯掉的巡夜人拉出来。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把草场上所有的草都烧没了,连带着草场上的几个房子,一齐在大火中变成了青烟。

这个草场的主人姓高,他的三个儿子把巡夜的汉子绑到了刺史府上,放出话去要千刀万剐那个放火的。

此刻,刺史府刚接到消息。城外有一群来自荒原的荒人正在抢劫周边的百姓。

立马就有训练有素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城门。

此刻,土木堡外的二十几里处,一队大唐斥候队正和荒人作战。要过冬了,荒人没有存储够足够的冬粮,前来抢掠的时候遇见了这队士兵。

这队士兵都是斥候大队的,在他们的小队长的带领下来查看前几天百姓报告的水源问题。

荒人有几百个,而这队斥候只有几十人。即使再骁勇善战,面对几百人的时候这队斥候也无能为力了。按照以往的作战经验,这队大唐士兵要全军覆没了。

相信奇迹总是好的,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要相信奇迹的发生。一个年轻的斥候对他的同伴说着。他的同伴苦笑一下,笑他的天真无邪。

也许奇迹真的降临了,也许是援兵到了,只听见一声悠长的荒人独有的牛角号声。这些士兵看着逐渐放下兵器的荒人,看着他们逐渐退去,看到他们眼睛中的不甘和无可奈何。

追鸽子的少年擦了擦刀尖上的血,把刀插回去,抬头看着骚动的荒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叫江鱼,是这队斥候的队长。

荒人退去后,他们终于知道了原因,一个荒人首脑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老气横秋的老头,这个老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的恶臭能熏死一大片人,嘴一张就能看到牙上残留的韭菜叶子。指甲缝里那好像沉积了几十年的泥土让人作呕。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老头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

这个老头所有人都认识,他就是土木堡中那个有点疯癫的老头,也是江鱼的老管家。也是江鱼的名义上的父亲。不过江鱼从来都喊他老头。

看到江鱼浑身没有收到一点伤,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一脚踢开了荒人。然后大摇大摆的往回走。

荒人生性好战,而且力大无比。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逮住人就会赶尽杀绝。这队士兵很清楚。今天这个状况,让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众人十分不理解。但毕竟捡了条命回来。众人也是十分感谢江鱼和他的管家。虽然奇怪,却也不好直接问队长的管家。

他们走了没一会,来自土木堡的援兵就到了,竟然是大将军亲自带队,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冲的尘土飞扬,那将军的大宝剑都抽出来了,大有杀回去一雪前耻的姿态,直到老头走出来狠狠瞪了一眼他,他才不得不勒马掉头。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作为土木堡少数几个掌握实权的大将军,他可知道老头是什么人,这个老头瞪了一眼他,他已经感天谢地了,只是不知道土木堡的刺史大人,今晚会有怎样的奇遇。让江鱼遭受到这么大的危险,要不是老头今天突然脑袋抽筋回来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回到土木堡后,江鱼就独自回到了他的那个小院里。老头没有跟着回来,却一溜烟的钻进了一家酒馆。

院子门前有一颗大松树,这是他刚来这里的时候老头种的,他是十七年前被老头捡回来的,捡到他时,他已经在雪山中冻了三天,那时他刚刚三岁,雪山上有一只熊瞎子,出来找过冬的口粮的时候看到了他,于是将他捂在自己的身下,才让他没有冻死。

但是自从那时起,从当时刺史大人的将军府里就传出了一个命令,就是所有人都不得再上山打猎。

老头有名字,但他不知道,所以一直叫他老头,老头也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他到小院子里等着老头,他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傻了吧唧比废人还废的老头突然就神通广大了起来。能在那么多荒人手底下把自己一行人弄出来,还让那些有头无脑的荒人没脾气。这事肯定不简单。

每天在军营里的生活,江鱼已经厌烦了,听老头说长安城里有个补天阁,全天下的人都想进去,那里是逆天改命的地方。老头还承诺今年一定带他去长安,可是都快年底了,老头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就当江鱼以为老头骗了他时,老头终于回来了。

江鱼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去长安城的焰火,哪怕就是去看看,看看那些达官贵人们奢靡生活,哪怕去看看长安城的城墙,那也是非常幸运的事。

无知的少年心中总会对前方有着莫名的期待,这种期待,让世间有了万千风流。让世间有了无数风骚。

正当江鱼还在房间里开始对长安之旅产生美妙幻想的时候,一队奇异的人马,悄无声息的进入土木堡,受到了刺史大人的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