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可为柴薪
风停雨歇，云开雾散。
持续了多日的阴雨散去了，皎白月光照耀着大地，地面残留的积水倒映着夜空，村民们走出家门，眺望群山的方向。
低垂的夜幕下，起伏连绵的群山延伸至极远处，直至与墨蓝的夜色融为一体，分不清看的到底是山还是天。
没有了风雨声，耳畔是久违的宁静。
可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他们感到不适。
“结束了？”有村民小声问。
“应该是结束了。”有人回答。
先前的雨实在太大，再加上大山阻隔了视线，没人敢去探寻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凭借闪烁的雷光偶尔瞥见荒古世界的一角。
从太古岁月走来的巨兽于穹宇厮杀，大河流淌，仿佛连通了古今。
可是随着一道仿佛开天辟地的光芒，一切都消失了。
村民们只能隐隐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苍穹坠落下来，没入群山。
“山神大人赢了吗？”又有人问。
短暂的沉寂。
他们不敢妄言。
人们的眼中流露犹疑、担忧、恐惧等诸多情绪，可每个人此时心中所想却并没有多少区别，口中还在低声祈祷着。
“山神会赢。”苍老的声音将村民们的思绪拉到了现实。
李长贵走上前来，佝偻的身躯此时似乎挺直了不少。
他来到窗前，眺望。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瞳在这一刻无比明亮，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众人强调：“山神一定会赢。”
这一刻，三十年的光阴似乎不曾存在，他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
神沐浴着月华，注视着他。
于是，山神之名由他传播世间，仿佛他成为了神的使者。
但也只是仿佛。
在这一刻，老人心中的信念几乎凝成实质，旁人能清晰感受到那无与伦比的意志。
哗啦！
远方的森林中有群鸟振翅，道道黑色的影子掠过夜空，村子里养的牲畜叫了起来，一瞬间世界仿佛都变得热闹了。
要知道从下雨的那天开始，每个牲畜都像是哑巴了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
随后，匆忙慌乱的身影逃离般的离开了大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惊恐的气息在蔓延，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杀！
……
入侵者们在逃离。
比来时的速度更快，根本顾不得任何东西。
他们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去想。
可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那道似鬼似神的身影，似乎已经彻底铭刻在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剑。
他们无法形容，只觉得像是亲眼目睹了天地初开。
长老们化身的荒古石像如梦幻泡影，啪的一声，便陨灭了。
妖中皇者，统御群山。
他们自然也遇到过皇，万妖门的收割之日，同样曾有皇喋血，挥洒的灵血染红了群山，汇聚成河。
至今那里仍是死地。
可这次他们要猎杀的生物真的是皇么？
盘踞山野，沐浴月华。
与其说皇，更像是一尊从太古走来的存在，亘古永存的……神。
惨叫声从身后传来。
有人掉队了，血腥的气息蔓延。
无人在意，他们的速度甚至又加快了几分。
离开这里。
这是心中仅剩的念头。
当强者失去战意，恐惧压倒理智，表现得和弱者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
山巅。
银狼踏足，注视着暗沉森林。
它舔了舔嘴唇，闻到了空气中渐渐浓郁的腥甜，原本光洁柔顺的毛发此时已经遍布血污，可气息却远非之前可比。
唯有生死间的杀伐，方可铸就王的冠冕。
银狼转身离去。
群山的格局改变了，大蛇与凶兽的战斗太过恐怖，寻常生物就连直面都难以做到，当一切落幕，所余下的只有沉寂。
凹陷的山谷呈现蜿蜒的龙形，地下泉水潺潺涌动，已经在其中蔓延了小半，大蛇从苍穹坠落，于是便留下了如此痕迹。
银狼在山谷边缘驻足，面前是一座被劈开的漆黑山峰。
凶兽从天穹坠落，显露出本来的面目，一尊黑色石像。
石像九首，可每一个头颅都折断了，就连山岳般的身躯也被劈成了两半，黑色的血液在流淌，几乎汇聚成了一处小湖泊。
分明是石像，却生长出了血肉。
很诡异。
银狼抽了抽鼻子，目光落在大蛇的身躯上，身躯隐隐有弧光闪过:“你受伤了？”
大蛇的身躯太庞大了，临近脖颈的位置，那里的一根棘刺断裂了，渗出了丝丝血迹，没有丝毫的血腥气息，反倒是有种清凉的香气。
受伤？
白亦珺动了动身躯，注意到了那根断裂的棘刺，要不是银狼提醒它都没有注意到，相对于它的身躯实在太过渺小。
“无碍。”
银狼点点头，未曾在意，继续观察着面前的石像。
血肉在蠕动，好像依旧未曾死亡，根根肉芽般的触手在蠕动着，试图填补那道恐怖的裂隙，分明是死物，却又有着生物的特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银狼沉声，它感觉很不舒服，仿佛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它的身上，贪婪渴望着。
“卑劣的窃者，占据了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白亦珺轻语，“石像得到了残缺的灵，于是他们强行占据，以血与灵浇灌，妄图取代。”
“会成功吗？”
“注定失败，终究不过仿品。”
振翅声传来，红雀轻车熟路的落在大蛇莹白的枝角上，抖抖翅膀，看向石像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大蛇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
无人回应。
于是火焰出现了，朵朵金色的莲花于半空绽放，很美，灼烧着黑色的血湖，丝丝缕缕的黑雾溢散，被彻底消磨。
恶鬼般的哀嚎响起。
断裂的棺材在湖水中浮沉，苍老腐朽的身躯被血液凝塑，与恶鬼无异，现在他们却在挣扎，求饶。
“蛇妖，不，山神，放我离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您肯定沉眠了久远的岁月，我可为您驱使，探明此世。”
“若杀我，你将与此世为敌！”
他们大吼，感到死亡的气机在不断逼近，求饶与威胁并存。
“这就是你们的遗言么？”
腐朽的长剑被白亦珺取出，剑身满是黑红的锈迹，又像是早已凝固的血液，隐隐有微弱将熄的火光明灭。
“不！”
恶鬼惊怒，嘶吼挣扎。
长剑刺入石像，火焰燃起，黑暗归寂。
“可为柴薪。”
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深沉的夜色，有人轻声呢喃，融入了微凉的晚风，细雨随风而至，群山沐浴月华染上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