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渡劫

森林深处

林间雾气尚未散尽,洛晴的靴底刚碾过几片湿叶,就见远处红光一闪——一名红衣女子正收剑转身,脚边那只青面獠牙的灵兽已化作青烟,血腥味混着草木清气漫过来。

她下意识往古树后缩了缩,指尖刚触到腰间的玉佩,那抹红影却猛地转头,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恰好撞进她眼里。

对方扬了扬下巴,唇角勾着笑,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径直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直到红衣女子停在三步外,洛晴才认出那抹熟悉的红——竟是入宗比试时接住自己的那位。

当时对方裙摆扫过她手背的触感还历历在目,只是比试结束后便再没见过。

“晚倾师妹,倒是巧。”

红衣女子先开了口,剑身在晨光里划过一道弧线,收进鞘中,“我叫羽捷,比你早入门三月。”

“羽捷师姐。”洛晴欠了欠身,声音清浅。

“比试后我被木系大长老崔随收在门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后山闭关。”羽捷道。

“难怪寻不到你。”洛晴挑了挑眉。

羽捷忽然凑近两步,压低声音道,“跟你对战的那对双生兄妹也造化不浅,哥哥进了火系二长老,妹妹进了风系三长老的院子。如今我们三个都摸到筑基后期的门槛了——”

她忽然顿住,视线在洛晴周身打了个转,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师妹的修为……竟连我也看不透,想来是远超我了?”

“侥幸入了金丹中期。”洛晴指尖拂过袖间的云纹,抬眼问道,“师姐这是要往哪处去?”

羽捷往后靠在树干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红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玉佩。

“谁知道呢,”她懒洋洋地晃着脚,“走累了就歇,遇着不长眼的灵兽便杀,没灵兽……”目光忽然落在洛晴脸上,尾音拖得长长的,“没灵兽便……看风景呗。”

洛晴被她逗笑了,眼尾弯起浅浅的弧,声音柔得像林间的风:“可我洛晴……偏不爱看风景。”

羽捷猛地直起身,愣愣地望着她。

明明是温温柔柔的语调,却像有股无形的力道撞过来,让人莫名觉得,只要是她说的,便没有不成的。

她忽然低笑出声:“你倒是比传闻里直爽得多,半点不藏着锋芒。”

洛晴正要接话,天际却骤然滚过一声炸雷。

那雷声来得太急,像是从地底猛地窜出来的,带着股凶戾的气息,惊得枝头的飞鸟扑棱棱四散。

“轰隆——”

第二声雷响更烈,洛晴猛地抬眼,望见不远处的树丛秘境入口处,几道淡紫色身影正踉跄着出来。

为首几人衣摆上还沾着秘境里的藤蔓汁液,统一的玉冠束发,腰间紫鞘宝剑的穗子垂着,在风中微微晃动。

“是行云阁的人。”羽捷的声音沉了几分,视线落在那几人中间的女子身上。

洛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女子长发松松挽着,几缕青丝垂在面纱旁,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干净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琉璃。

她背上斜挎着的古筝弦在雷光下泛着冷光,与周围人紧绷的神色不同,她站在那里,竟透着几分淡然。

“师、师姐……是我的雷劫……”一道发颤的声音从女子身侧传来,带着浓浓的惧意。

紫衣女子缓缓转头,声音轻得像羽毛:“不过是金丹雷劫,寻常修士都能挨过。”

指尖轻轻搭在师弟的肩上,语气软了些,“真撑不住,师姐替你挡三成。”

“还能替挡?”洛晴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她曾在古籍里见过,雷劫乃天道试炼,需修士亲身体验方能淬炼道心,从未听说能假手他人。

她看向那要渡劫的少年,对方穿着同色的紫袍,却比旁人瘦小些,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倒有几分邻家少年的清爽。

只是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攥着师姐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说过的……会替我扛的,对不对?”

话音刚落,第三道雷已在云层里翻滚。

那师姐听后愣了一下,但还是抬手安抚了身旁之人,沉声道:“好。”

话音未落,身后的古筝便自行飞入掌心。素手翻飞间,琴弦骤然绷紧,铮鸣之声刺破云层——第一道雷劫在半空顿住,竟如被无形之布擦拭般,丝丝缕缕消融在乐声里。

然而“师姐”额间已沁出细汗,面纱下隐约透出一抹绯红。洛晴眯起眼,望向本该渡劫之人。

那男子正缩在“师姐”身后,杏眼瞪得滚圆,满脸焦灼地颤声道:“师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自己扛吧……”

说罢,双脚却像钉在原地,半步未挪。

洛晴胃里一阵翻涌。

那双看似澄澈的眼底,分明藏着几不可察的窃喜,像暗沟里的苔藓,在无人处悄悄蔓延。

“叶然师姐,他既已踏入金丹,何须你这般费心为他挡雷劫?”一旁扶着叶然的女子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不忿。

“九源,没事的。”叶然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气息已有些不稳。

九源怒火“噌”地窜起,猛地转身抽剑,剑尖直指陈淮咽喉:“声声说要自己扛,为何不往前站!”

剑锋划破皮肉,血珠顺着颈侧滚落,她眼底燃着怒火,字字如刀:“陈淮,你真叫我看不起!”

陈淮脸色煞白,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在眶里打转:“九源师姐……我……”

“轰隆隆——”

雷鸣陡然炸响,云层翻涌如沸,比先前更粗壮的紫金色雷柱正在凝聚,雷蛇狂舞间,竟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不过片刻,第二道雷劫已蓄势待发。

洛晴望着那道雷劫,眉峰微蹙。

同样是晋入金丹,为何陈淮的雷劫比自己渡的弱了这么多?

正思忖间,羽捷递来一枚颗红得透亮的果子,自己也咬了一口,含糊道:“这雷劫看着比平常猛多了,倒像是……攒了股邪火。”

一阵怪风骤然卷过,吹得洛晴发丝纷飞,却也吹散了她心头的疑云。

“原来这天道,只对我这般严苛么。”她心中冷笑,目光扫过天空中翻滚的劫云,掠过那个用眼泪博同情的陈淮,最后落在那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叶然身上。

指节紧扣住寒霜剑的剑柄,泛出青白。

“轰隆——”

第二道雷劫轰然劈落。

陈淮尖叫一声“好怕……”,身子一缩,死死躲到叶然后背。

叶然竟真的护了上去。

她指尖翻飞,瞬间结出三道防御法阵,随即一手揽住陈淮,另一手按在筝弦上,急促的乐声破空而出。

这次的曲调比先前更快更烈,音符间藏着凛然杀机,却偏生绕开了周遭众人,只如利刃般直刺天雷。

“铮——”

一声与雷响格格不入的锐鸣炸开,第二道天雷竟真的被震散了。

叶然身子猛地一颤,一口鲜红的血雾喷在断弦上,随即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师姐!”九源疾步上前接住她,回头怒视着瑟瑟发抖的陈淮,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叶然师姐为你挡了两道天雷,这最后一道,你还要缩在后面掉眼泪吗?!”

陈淮喉头滚动,瞥见九源眼中的寒意,终于抹了把眼泪,往前挪了半步:“这最后一道,我……我定要自己扛!”

九源嗤笑一声,抱着叶然后退数步,在一旁急急忙忙为她渡入灵力调息。

“轰隆——!!!”

第三道雷劫毫无预兆地劈落,比前两道更猛更急,紫金色的雷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陈淮慌忙在身前结了个防御法阵,可那法阵在天雷下如纸糊般碎裂。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掏出一枚玉佩挡在身前——那玉佩竟泛起淡光,硬生生抗住了天雷大半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