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生
黑袍人刚迈出一步,石殿的梁柱忽然泛起淡金色的光晕,那些狰狞的藤蔓如同潮水般退去,连地上的白骨都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了。
洛晴下意识护住笼中的雪狐,却见那小狐狸抖了抖毛,竟化作一道白光钻进她的行囊——哪里是什么雪狐,分明是块刻着狐狸纹样的玉佩。
“这是……”程澈举着金剑的手僵在半空,眼前的黑袍人渐渐变得透明,手中的骷髅手链化作一串普通的木珠。
护教弟子忽然收起长剑,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恭喜各位,通过试炼。”
洛晴低头看向掌心的银针,针尖的寒光正在褪去,连方才被藤蔓划伤的伤口都没了痛感。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石殿的匾额背面刻着“幻”字,那些腐骨虫爬过的地面,竟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原来……是她没有仔细注意,下次不会了,她暗自道。
“所有凶险都是幻境?”女弟子揉了揉眼睛,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护教弟子点头道:“幽冥谷的勇气试炼,本就是以阵法模拟险境,考验的从不是术法高低,而是临危时的心智。”
他看向洛晴,目光温和了许多,“晚师妹能在幻境中保持冷静,还能从细节中察觉破绽,这份定力远超同阶弟子。”
洛晴这才注意到,自己行囊里的松脂和硫磺粉都原封不动地放着。
就连那枚刻着“倾”字的玉佩——也只是块普通的石头。
方才与雪狐相认的心悸,与妖兽搏杀的紧张,此刻想来都像是一场逼真的梦。
程澈挠了挠头,忽然笑出声:“难怪我总觉得那腐骨虫爬得慢,原来都是假的。”
他看向洛晴,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佩服,“不过你刚才补针的样子,可比护教师兄还像回事。”
洛晴指尖摩挲着那枚银针,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太傅教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时说的话——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明知害怕,仍能握紧手中的武器。
她将银针收回袖中,抬头看向石殿外渐渐散去的瘴气,那里隐约能看见试炼终点的牌坊。
“走吧。”她率先迈步,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
阳光透过瘴气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众人身后的石殿上。
那座充满诡异的殿宇在金光中渐渐淡化,最终化作一片平整的草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洛晴知道,这场试炼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记,比任何伤痕都要清晰……
一行人走出幽冥谷时,谷口的瘴气已彻底散去,阳光铺在山路上,暖得让人恍惚。
守在谷外的长老见他们出来,捋着胡须颔首:“不错不错,你们是这批次里最早通过三重试炼的。”
程澈刚想炫耀几句,就被护教弟子用眼神制止了。
那名女弟子红着脸上前,声音细若蚊蚋:“多谢长老,多亏了晚师姐和程师兄。”
洛晴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幻境虽假,可那些生死瞬间的心跳,却真实得仿佛还在胸腔里擂鼓。
回到宗门大殿,长老林非亲自为他们颁发奖励。
众弟子领到一枚静心丹,捧着玉瓶的手还在微微发颤;程澈得了柄新剑,剑鞘上镶着宝石,看得他眼睛发亮。
轮到洛晴时,掌门递给她一本古籍,封面上写着《百毒解要》。
“这是当年一位擅长用针解毒的前辈留下的。”林非目光温和道。
“看你对阵法幻境中的细节观察入微,又懂得以巧破局,这本册子或许对你有用。”
洛晴接过古籍,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忽然想起幻境中那几枚散落的银针。
她低头行了一礼:“谢长老。”
走出大殿时,程澈凑过来:“喂,你的奖励怎么是本书?不如跟我换?我这剑可是玄铁铸的。”
洛晴翻了翻书页,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毒物的特性,还有几页画着银针取穴的图谱——正是她急需的。
“不换。”她淡淡道,脚步却慢了些,“刚才在幻境里,多谢你提醒。”
程澈愣了一下,随即挠头笑起来:“小事,你不也救了我好几次?”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以前到底读过多少书?连九尾邪虎的煞源都知道。”
洛晴合上书册,抬头看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以前宫……”
“运气好偶然看到的。”说完就走了。
程澈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忽然觉得洛晴身上藏着好多故事。
但他没再追问,只是跟着她往弟子院走——毕竟,能在幻境里背靠背搏过一次险,往后总算是同门里的熟人了。
洛晴回到自己的小院,将《百毒解要》放在案头。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她摸出那枚银针,轻轻放在图谱旁。
幻境虽已散去,可那份在险境中淬炼出的镇定,却像种子一样落进了心里。
她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她坐在窗前,指尖划过《百毒解要》里一枚银针的图谱,恍惚间竟与记忆中母妃梳妆台上的银簪重叠。
十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
她抱着那本讲妖兽习性的《山海异志》躲在假山后,听着宫人们叫着“公主不见了”。
看着侍女们举着穿过回廊,而那只总爱趴在她书页上的雪狐,正慵懒的躲在她的怀里。
“吱呀”一声,窗被风吹开,带着淡淡的清香。
洛晴回过神,将那枚银针别在古籍的书脊上——银针尾端刻着极小的“洛”字——是当年母妃请巧匠为她量身打造的,如今成了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夜里,她点着油灯重读《百毒解要》,忽然在最后一页发现几行小字。
“针可救人,亦可镇魂,心不妄动,邪祟自退。”
字迹苍劲,倒像是那位用针前辈的批注。
洛晴摸出那枚狐狸玉佩,幻境中雪狐悲鸣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她十五那年后,自己只剩下满腔恨意。
可在幽冥谷的幻境里,她下意识护住的不仅是同门,还有那段被战火碾碎的记忆里,最柔软的部分。
第二日天刚亮,洛晴便去了宗门的药庐。
药庐师兄见她捧着《百毒解要》来请教,惊讶道:“这册子搁在藏经阁三年,从没人问起过。”
“想学着试试。”洛晴指着书页上的银针图谱,“这里说‘七星针阵可逼煞’,不知师兄可有多余的银针?”
师兄找了一盒银针给她,看着她执着认真地在药草上练习取穴,忽然笑道:“你倒是比那些整天想着御剑斩妖的弟子踏实。”
洛晴捏着银针的手顿了顿,阳光透过药庐的窗,落在她手腕上——那里曾有过一道疤,如今早已淡得看不见。
她想起幻境中,自己举着银针冲向铁笼的瞬间,心里想的不是复仇,而是“不能让它变成怪物”。
或许从那时起,有些东西就已经不一样了。
傍晚回院时,程澈在院门口等她,手里拎着个食盒。
“我娘托人送来的桂花糕,给你尝尝。”他把食盒塞给她。
“对了,下个月宗门有新弟子交流会,你也来吧?”
“听说有不少人想见识见识,是谁能把幻境里的九尾邪虎给治住。”
洛晴打开食盒,清甜的香气漫出来,像极了小时候宫里的味道。
她抬头看向程澈,对方正挠着头傻笑,阳光落在他张扬的发梢上,明亮得晃眼。
“不了。”她轻轻应了一声,将食盒往怀里拢了拢。
晚风拂过,一片叶子偶然落在书页上,盖住了那句“心不妄动,邪祟自退”。
洛晴知道,过去的伤痕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往后的路,她可以带着它们,一步一步,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