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两个老银币
“雷哥说……十五年前他手下的那个外围女,也是他杀的!”
苏清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重,砸在陈宇的心口。
“什么?”
陈宇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缩成了针尖。
一股夹杂着几分荒谬的笑意,在他嘴角缓缓勾起。
好一个雷哥。
好一个“都是他杀的”。
几天前,在酒吧,这个江城枭雄还声泪俱下地跟他控诉,自己如何被栽赃陷害,如何被逼着承受“九刀十八洞”的奇耻大辱。
那份恐惧,那份不甘,透过【洞察之眼】反馈回来的心率曲线,做不得假。
这才几天功夫?
他就摇身一变,主动跑来探案支队,把所有的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他妈演的是哪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
很明显了。
有人,用他无法抗拒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逼着他来念这出早已写好的台词。
陈宇不想再跟苏清竹多费口舌。
她知道的,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真正的惊涛骇浪,藏在她看不见的水下。
而能掀开这片深海帷幕的人,只有一个。
“我要见严正。”
陈宇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带一丝感情。
苏清竹那双哭得红肿的漂亮眸子,怔怔地看了他几秒,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让人心疼。
“我带你去吧。”
“他……他现在谁都不见,把自己锁在羁留室里。”
苏清竹顿了顿,抬起那张挂着泪痕的绝美脸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浮现出期盼。
“我想……只有你,能见到他吧!”
……
走廊很长,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栏杆防盗门。
门上方的金属牌,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三个字,像是三道枷锁。
“羁留室”。
苏清竹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了大门。
一股混杂着铁锈和消毒水味道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刚一踏入,陈宇身上那股刻意压抑的气息,轰然引爆!
他猛地冲了进去。
“严正!”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苏清竹耳膜嗡嗡作响。
她惊愕地看着陈宇,只见他径直冲到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面前,伸出手指,戳着对方的鼻子,道:
“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是谁他妈的在办公室里拍着胸脯,说一切压力都由你来扛?!”
“是谁说让我放开拳脚,大胆去查,你就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你现在把自己当成一条死狗,藏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摆烂了?!”
“啊?!”
苏清竹彻底被陈宇这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吼懵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狰狞的男人,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陈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似乎还不解气,继续咆哮。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雷哥死得不明不白!唯一的线索断了!你倒好,把自己关起来,就打算在这里置身事外是吗?”
“行!”
“你行!”
“那老子他妈的也不管了!”
陈宇骂骂咧咧,像一个被抢了糖果后气急败坏的孩子,充满了无能狂怒。
自始至终,那个被他指着鼻子痛骂的男人,都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
严正靠在冰凉的铁板凳上,背影佝偻,像是一块被岁月风干的岩石。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越过陈宇的肩膀,看向天花板上那盏刺眼的灯。
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你这是……怪我又这么早叫你起来?”
“起床气,还是这么重啊!”
嗡——
陈宇那满腔的怒火,那狰狞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突兀地凝固在了脸上。
下一秒。
画风陡变。
“严队你呀……”
陈宇收回了那根几乎要戳到人家脸上的手指,之前那副暴跳如雷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嘻嘻的,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脸。
“为什么老是这么藏着掖着,你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做,很伤脑筋啊!”
这……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一旁的苏清竹,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
前一秒还是狂风暴雨,世界末日。
后一秒就风和日丽,春暖花开?
这两人的对话,加上这堪比川剧变脸的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让她那本就混乱的脑子,彻底变成了一团浆糊。
陈宇斜着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苏清竹那副呆若木鸡的可爱模样,嘴角的痞笑更浓了。
他转过头,对着严正,嗤笑道:
“你这老家伙,每次出招,不光瞒着我,就连你这宝贝徒弟都蒙在鼓里。”
“你是没看见,她刚才在走廊哭得那个梨花带雨的样子,啧啧啧……”
陈宇咂了咂嘴,眼神不怀好意地在苏清竹那凹凸有致的身段上扫了一圈。
“太可怜人儿了!”
“我见犹怜啊!”
“你……”苏清竹又羞又气,漂亮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刚想发作,却又被心头更大的疑惑给压了下去。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这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哼~!”
陈宇轻哼一声,懒洋洋地拉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翘起了二郎腿,目光重新投向严正。
“刚才我们苏大警花跟我说,法医初步鉴定,雷哥的死因是突发性窒息死亡?”
“那么问题来了。”
陈宇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能够诱发窒息的原因有很多,基础病,药物刺激,或者……某种特殊的手法。”
“当然,不排除是谋杀。”
“但给人的第一感觉,更像是他自己本来就有病,扛不住压力,嘎了。”
“一个重要的污点证人,在审讯室里自己犯病死了,你严正,顶了天算个失职之罪,最多挨个处分,写几万字的检讨。”
“怎么会严重到,需要进羁留室?”
陈宇笑了笑,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苏大警花还说了,你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
“听这意思,动静还不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严大队长因为重大失职被控制了。”
“你这举动……”
陈宇故意拉长了声音,偷瞄了一眼严正。
他清楚地看到,那张古板严肃的脸上,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就像是在……演戏。”
“演给某个,或者某些,你我都想看到他反应的人,看!”
陈宇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清竹脑中的迷雾。
她不是笨蛋。
相反,她很聪明。
只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此刻被陈宇三言两语点破,许多之前想不通的细节,瞬间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她需要一个更确切的印证。
“那可就得问问你这位可爱的师父了。”
陈宇将皮球踢了回去,眼神一凝,直刺严正。
“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严正终于不再伪装。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
他笑了,但那笑容里,却带着七分苦涩,三分无奈。
他缓缓开口,低沉道:
“张辅这个人……在江城,当了这么多年的棋手,翻云覆雨,始终置身事外。”
“现在,他最心爱的女儿死了,他这枚最尊贵的‘棋手’,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下场,来当一颗‘棋子’了。”
“难道,我不应该给他足够的尊重,为他清空棋盘,让他好好表演一下吗?”
“所以……”
陈宇立刻接上了话,两个老银币的思路,在这一刻,严丝合缝。
“反正咱们手头关于刘刚的线索也断了,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但始终缺乏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一击致命。”
“这个时候,雷哥‘恰好’死了。”
“你严大队长‘恰好’被停职了。”
“整个探案支队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这盘棋,看着是彻底僵住了,实则,是把所有的舞台,都让给了那位刚刚失去女儿,怒火中烧的江城首富!”
陈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正好可以看看,他这颗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棋子’,究竟要怎么走!”
“就算他走错了,走偏了,最起码,也能为我们趟出几条新的思路,不是吗?”
“而且我倒是觉得,这摊浑水,越浑,越好!”
“鱼,才会自己跳出来。”
“那倒也不是!”
严正终于出声纠正道,他坐直了身体,那股属于老刑侦的沉稳气度,再次回到了身上。
“接下来,雷哥一死,他手底下那些堂主、小弟,为了争地盘,抢利益,必然会有一场大乱。”
“所以,清竹。”
严正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徒弟。
“你有的忙了!”
“师父!”
苏清竹终于忍不住了,她双手往纤腰上一插,那傲人的曲线瞬间绷紧,她又气又好笑地嗔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棋子棋手的?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清竹,听我说。”
严正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和市局保持紧密联系,动用一切力量,稳住江城的地下秩序,千万不要让江城乱了。治安,是底线!”
“其他的事,交给陈宇就好!”
我去!
老银币!又他妈把锅甩给老子!
什么叫交给我啊?
老子是来破案的,不是来给你当牛做马的!
陈宇心中疯狂腹诽,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种高深莫测的平静。
苏清竹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
一个运筹帷幄,以退为进。
一个洞若观火,心领神会。
她虽然还有很多细节不明白,但她也不傻!
她知道,自己的师父,根本不是被控制了。
这,是他们联手布下的一个局!
一个引蛇出洞的局!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迷茫和脆弱一扫而空。
“我明白了!”
她不再多问。
陈宇见状,满意地笑了笑,重新将目光落在严正身上。
“行了,解释完了。”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着问道:
“现在,可以说说,您老人家那里的……独家珍藏‘特别版本’了吧?”
“雷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