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骨血同归
龟甲坠地的脆响在废墟间回荡。我拾起这枚沾血的甲片，指尖触到暹罗咒文的瞬间，三百年前的雨夜突然在眼前重现——
太爷爷举着油纸伞站在青铜门前，伞骨是用巫王肋骨制成。他怀中襁褓里的我正发出非人的啼哭，脐轮处插着的青铜钉沾满黑血。十二峒长老跪在泥泞中，将林小婉的襁褓放入另一口青铜棺。
“原来从那时就开始了...“我捏碎龟甲，碎屑中钻出条三寸青蛇。蛇鳞浮现的画面里，师父正与南洋降头师在密林交易，用半卷《万蛊图录》换得九头蛇刺青。
玄尘的尸身突然抽搐，他胸口的九头蛇刺青离体飞出，在空中凝成个佝偻的老降头师虚影：“吴道长，你师父还欠我们三具阴年女尸...“
“记账找阎王爷要去！“我甩出墨斗线缠住虚影，线绳上北斗纹烙得刺青滋滋冒烟。虚影狞笑着炸成血雾，每一滴都在地面蚀刻出暹罗咒文。
十二峒长老的骨杖突然发出牛角号声，深渊中升起九盏青铜灯。火光映出令我肝胆俱裂的景象——林小婉的尸身正浸泡在中央灯油里，金蚕蛊王在她心口结出个血色蚕茧。
“你们敢！“铜钱剑脱手飞出，剑身洪武通宝迸发雷光。三百道袍残魂突然结阵，将我的剑气引向尸王碳化的残躯。太爷爷的残魂从桃木剑柄飘出，手中竟握着林小婉的一缕魂魄！
“痴儿，这才是真正的往生阵。“他枯槁的手指轻点虚空，我脐轮处的青铜钉突然离体，“用巫王骨血重塑的肉身，加上圣女魂魄...“
“去你妈的天道！“我徒手撕开胸膛，金青色的心血喷溅在骨杖上。十二峒长老的残魂齐声哀嚎，她们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露出埋藏三百年的四十九口殉葬棺。
棺盖齐飞的刹那，林小婉生前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还记得火车站那个煎饼摊吗？“我怔怔地看着从棺中飘出的虚影——她穿着初见时的JK制服，锁骨间的青蚨印泛着淡金。
尸王残躯突然暴起，九条触须缠住我的四肢。林小婉的虚影抬手抚过我后颈的吻痕：“这里藏着我最后一枚金蚕蛊...“她突然化作流光没入我的眉心，三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暴雨倾盆的苗疆圣殿，七岁的林小婉正被长老剜心取血。她疼得咬破嘴唇，却将最后一丝笑容留给窗外偷看的我。我们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悄悄在我掌心种下情蛊...
“原来是你...“我攥紧胸口的鳞片胎记，那里正浮现出与她锁骨相同的青蚨印。尸王的触须突然燃起青焰，林小婉残存的魂魄正在我灵台燃烧：“快！用我们的本命蛊血点天灯！“
铜钱剑突然自鸣，剑穗上残存的三清铃碎片化作流光。我咬破十指在虚空画出《连山易》终章，三百枚铜钱如星斗坠落，在尸王残躯上烙出先天八卦。太爷爷的残魂突然尖叫：“逆天改命要遭...“
“天？“我引动地脉龙气灌入剑锋，“老子今天就要改给你看！“剑尖刺入尸王左眼的刹那，整座龙虎山的青铜器同时嗡鸣，地底传来千万怨魂的恸哭。
林小婉浸泡在灯油中的尸身突然睁眼，金蚕蛊王破茧而出。它振翅洒落的鳞粉里，浮现出我们初遇那天的场景——她在候车厅偷走我的朱砂粉，却在冥婚契发作时用身体替我挡下纸扎人的利爪。
“你欠我的可不止三百块...“她的声音渐渐消散，蛊王突然炸成漫天金芒。这些光点融入青铜门废墟，将整座山脉笼罩在金色的雨中。十二峒长老的骨杖寸寸龟裂，露出里面暗藏的苗疆圣物——正是太爷爷当年盗走的巫王冠！
尸王残躯在金雨中化作飞灰，那些缠绕我的触须突然开满血色荼蘼。每一朵花蕊中都蜷缩着个青蚨女婴，她们脐带相连，组成个巨大的往生轮盘。
“这才是真正的青蚨血契...“我跪在花海中，看着林小婉的虚影在轮盘中央消散，“用三百世轮回换一次重逢...“
玄尘的尸身突然暴起，他胸腔的九头蛇刺青化作实体：“你以为结束了吗？南洋的...“话音未落，巫王冠突然飞来扣在他头顶，冠上镶嵌的阴阳鱼佩迸发青光，将他炼成一具青铜跪俑。
晨曦刺破云层时，我抱着林小婉留下的苗疆服饰跪在废墟上。十二峒长老的残魂化作蝴蝶，翅膀上浮现出她最后的留言：“吴郎，替我看看湄公河的日出...“
晨雾在林间织出轻纱，我跪坐在断壁残垣间，苗银项圈上残留的薄荷香混着血腥味直冲鼻腔。那件绣着荼蘼花的苗疆上衣还带着体温，仿佛她只是暂时隐入晨雾——就像三个月前在K666列车上，这丫头突然抢走我的朱砂煎饼时那般狡黠。
“你答应过要请我吃米其林三星...“我对着掌心的金蚕蛹呢喃，虫壳突然裂开细纹，露出里面半片带血的指甲盖——是她在鬼新娘幻境里替我挡刀时崩断的小指。
身后传来青铜碎片的摩擦声。玄尘化成的青铜跪俑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他胸腔里的九头蛇刺青正在渗出黑水。我抄起半截桃木剑戳进裂缝：“你们南洋人是不是都属蟑螂的？“
“咳咳...你当老夫真会魂飞魄散？“沙哑的嗓音从地底传来，巫王冠突然离地三寸，冠上镶嵌的阴阳鱼佩映出降头师扭曲的脸，“三百童子的怨气早渗进龙虎山地脉，只要...“
我甩出墨斗线缠住巫王冠，线绳突然燃起青焰：“只要个屁！“三百枚铜钱应声飞起，在空中拼出“天地银行“的符咒——这是林小婉上次开玩笑说死后要烧给纸扎人的冥币式样。
降头师的虚影在符光中扭曲，突然炸成漫天飞蛾。这些鳞翅目生物复眼里全映着柳氏的面容，翅膀振动间洒落带蛊毒的金粉。我扯下道袍兜住口鼻，却发现布料上还沾着她上次恶作剧画的王八。
“这时候还玩幻术？“我踩着七星罡步跃上残柱，铜钱剑引动地脉龙气，“你怕是没尝过苗疆姑娘的蛊...“话音未落，飞蛾群突然凝成林小婉的模样，她脖颈间的青蚨印正在渗血。
幻象抬手抚过我的脸颊，指尖冰凉如那夜坠入暗河：“吴郎，你舍得杀我第二次么？“我瞳孔骤缩，剑锋在距她咽喉三寸处生生停住——这该死的降头师竟读取了我的记忆！
真正的杀招从背后袭来。十二峒长老的骨杖突然破土而出，杖头牛角刺穿我的左肩。剧痛让我瞬间清醒，反手抓住骨杖狠狠砸向青铜跪俑：“你们苗疆也玩背刺？“
“小心身后！“金蚕蛹突然发出林小婉的惊呼。我旋身劈开扑来的尸王残躯，腐肉中爆出三百只青蚨幼虫。这些蛊虫翅膀上全刻着生辰八字，最年轻的赫然是三天前失踪的女大学生！
“天地玄宗...“我掐诀的手突然颤抖，那些八字在晨曦中扭曲成林小婉的生辰。降头师的狂笑震落檐角铜铃：“想不到吧？你心上人早被炼成蛊母...“
铜钱剑突然自鸣，剑穗上系着的三清铃碎片迸发青光。我咬破舌尖喷出真阳涎，混着肩头黑血在虚空画出反八卦：“你当老子没留后手？“血符成型的刹那，整座废墟的地砖突然翻转，露出下面埋藏的《万蛊图录》石刻。
林小婉的虚影从石刻中飘出，她手中握着半截犀角梳——正是我们在永泰照相馆找到的证物。梳齿突然暴长，精准刺入每只青蚨幼虫的复眼：“吴道长，你欠我的五百块该结账了。“
降头师的惨叫与晨钟同时响起。巫王冠轰然炸裂，阴阳鱼佩中掉出卷泛黄的航海图——上面用朱砂标着湄公河畔的九头蛇图腾。我捡起海图时，金蚕蛹突然破茧，新生蛊虫的翅膀上浮现出林小婉最后的笑颜。
十二峒长老的残魂化作流萤，在废墟上空拼出苗文情歌的旋律。我摸着颈间突然出现的银锁，锁芯里藏着张字迹娟秀的纸条：“记得给我的金蚕宝宝喂薄荷糖“——是那夜在地铁隧道逃亡时，她偷偷塞进我衣领的。
青铜跪俑突然裂成齑粉，玄尘的残魂裹着九头蛇刺青想逃。我甩出墨斗线缠住虚影，三百枚铜钱如流星坠落：“给你师父捎句话——龙虎山的账，我会去南洋亲自讨！“
当最后一缕黑烟消散在晨光中，我抱着苗疆上衣走向山巅。金蚕蛊王停驻肩头，翅膀上磷粉洒落处，枯萎的荼蘼花次第绽放。山脚下传来绿皮火车的汽笛声，电子屏闪烁着“K666次列车即将进站“。
在染血的铁轨旁，我摸到半块带牙印的桃酥——是林小婉第一次替我挡阴兵时啃剩下的。远处广告牌突然亮起殡仪馆招聘启事，画面中的“面试官“对我举了举保温杯，杯身贴着的便利签上写着：“青蚨血债，九世当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