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能人辈出的黑斯廷斯家族
对于一个贵族家族来说,振兴家族或者家族衰落,通常只需要一代人的时间。
而黑斯廷斯家族的第二代之所以衰败的如此厉害,其实还要归咎于初代黑斯廷斯侯爵。
初代黑斯廷斯侯爵绝对称得上是一位能力卓越的杰出人物,他的一生功勋卓著,在北美独立战争时,他从掷弹兵少尉出发,最终成长为了英国北美驻军中数得着的重要人物。
并且这位爱尔兰贵族还是一位知名的爱尔兰爱国者,在他从美国返回后,他便一直在爱尔兰议会任职。
在1798年爱尔兰大起义爆发前夕,意识到事态危急的初代黑斯廷斯侯爵公开在上院呼吁议会改革,要求废除那些处于都柏林政府控制之下的爱尔兰腐败选区,并修改《至尊法案》,允许天主教徒当选议员。
他连夜在伦敦接见了爱尔兰天主教委员会的代表们,并以中间人的身份,安排这群爱尔兰老乡与国王会面,以便他们能当面向国王表达他们的诉求。
遗憾的是,虽然黑斯廷斯侯爵使尽了浑身解数,但这场调解并未成功。
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他只得公开站出来指责英国政府在爱尔兰施行的镇压政策。
他向国王呈交了由惠利·斯托克斯医生和威廉·桑普森律师提供的证据,力图证明军队在试图瓦解起义和解除武装的过程中对爱尔兰农民所犯下的各种暴行。
然而政府对爱尔兰问题的生硬回复却激怒了这位爱尔兰爱国者,以致于黑斯廷斯侯爵后来不惜在议会投票反对《英爱联合法案》,并与首相小威廉·皮特决裂,从此退出托利党,转而加入辉格党籍。
正因如此,初代黑斯廷斯侯爵在爱尔兰声望极高,许多爱尔兰人甚至称他为“爱尔兰的拉法耶特”。
此时正值法国督政府时期,当时法国正苦于来自海对岸的压力。于是他们便考虑策划爱尔兰独立,以削弱英国的力量。
法兰西共和国首席督政保罗·巴拉斯曾经咨询在法国的爱尔兰团体:假使爱尔兰独立,考虑到爱尔兰人的普遍无知,因此建立君主制国家可能是唯一选择。如果要为爱尔兰选一位国王,有没有合适的推荐?
在谁来当国王这一点上,爱尔兰团体的回答几乎全都指向了初代黑斯廷斯侯爵,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唯一一位能令爱尔兰各派势力都认可的人选。但是由于黑斯廷斯侯爵持有反法立场,并且还曾经以陆军中将身份参与了约克公爵领导的奥斯坦德远征,所以这件事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在爱尔兰以外的地方,比如说印度,初代黑斯廷斯侯爵的工作同样杰出。
在他的任期内,英国东印度公司通过廓尔喀战争征服了尼泊尔,通过第三次马拉塔战争吞并了马拉塔诸邦。当然,相较于其他几任印度总督,他在对外战争方面称不上特别亮眼,但他在内政治理上的水平却一定是名列前茅的。
在他的治下,英属印度修复了德里的莫卧尔运河系统,进行了一系列教育和行政改革,并鼓励新闻自由。而在 1819年的时候,他还通过和平手段,花钱从柔佛苏丹手中买下了新加坡。
然而,他在印度的十年任期却难言美好,因为他的告别有些不太体面。
他的问题,出在了钱上。
起初,只是一些寻常的财政吃紧。征服马拉塔的军费开销巨大,修缮运河、兴办学校、设立邮政系统,这一切都要花钱。东印度公司虽然是商业机构,但却又要担负起治理半个印度的行政职能,而伦敦方面拨款的态度向来吝啬,通常情况下,他们不向印度多要钱就已经不错了。
因此,银根吃紧的总督府自然而然的开始寻求“更灵活”的金融手段。
就在这时,加尔各答的威廉·帕尔默银行浮出水面。表面上,它是本地经营良好的商业银行,深得孟加拉本地商人信赖。而事实上,它与总督府高层关系密切,提供了大量军需物资和驻军薪饷的贷款、代理了英属印度殖民地的债券发行,甚至还拥有部分土地的抵押权。
伦敦方面一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黑斯廷斯侯爵是乔治四世的密友,而且还是个能稳住印度的人。
但无奈的是,不论是在爱尔兰问题上,还是在印度的行政改革问题上,黑斯廷斯侯爵都得罪了太多人。
再说了,纸是包不住火的,于是没过多久,有人便一纸诉状告到了伦敦。
虽然那封举报信里见不到半点确凿的证据,大部分内容都是“听说”“据说”这样的捕风捉影,以及对于黑斯廷斯侯爵人品的质疑和暗示。
但不管这封信有多不靠谱,它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丑闻闹得沸沸扬扬,黑斯廷斯侯爵不得不向印度管理委员会递交了辞呈,并启程回国受审。这场调查持续了好几年,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由于证据不足,不予起诉。
而在他的名誉得到澄清后,没过多久,初代黑斯廷斯侯爵的生命便走到了头。
虽然在政府调查中全身而退并不能代表他就真的干净,但起码能说明他的问题不严重。
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黑斯廷斯侯爵虽然守着印度这座宝山,钱却捞的比较少。
得亏他的五个成年子嗣里只有一个儿子,要不然几个兄弟再一分家,那就更完蛋了。
更糟糕的是,初代黑斯廷斯侯爵虽然是个能人,并且与王室关系十分亲近,但是由于他的爱尔兰出身,他的政见十分分裂。
一方面,他是陆军出身,是一个从基层军官起家、历任军需总监最终做到苏格兰驻军司令的老派托利贵族。他这一辈子都是毋庸置疑的保王党人,从摄政王时期开始,乔治四世就视他为心腹,1812年首相斯宾塞·珀西瓦尔被刺杀后,乔治四世甚至一度命令黑斯廷斯侯爵上台组阁。虽然他最终组阁失败,但乔治四世为表尊重,依然让他当选为了圣乔治骑士团成员。
但是,在另一方面,由于黑斯廷斯侯爵对故乡爱尔兰实在是爱的深沉,所以他终其一生都不曾在有可能损害爱尔兰利益的议题上让步。无论是在宗教解放、英爱合并还是奴隶制问题上,黑斯廷斯侯爵都持有辉格立场。
而他这样的政治倾向,也就很容易让他两头都不讨好,这一点从当初他组阁失败便能看出。无论是托利党时期还是辉格党时期,初代黑斯廷斯侯爵都没能形成属于自己的派系,而这也就导致了他的那次组阁失败。
倘若不是乔治四世向来力挺这位老友,黑斯廷斯侯爵甚至没机会被派往印度担任总督。
伦敦贝尔格雷维亚的黑斯廷斯家族宅邸的铁艺门上还看得见罗顿-黑斯廷斯家族的家徽。
对于那些不懂纹章学的人来说,这无非只是一些图案罢了。但是对于那些精通纹章学来说,把这东西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便可以顺着这些图案解读出这个家族的历史源流和头衔封地。
《黑斯廷斯侯爵家族盾徽》
目前黑斯廷斯侯爵家族手中的封地主要包括了:位于爱尔兰唐郡的祖地莫伊拉庄园、初代黑斯廷斯侯爵受封罗顿男爵时得到的约克郡罗顿庄园,以及从舅舅那里继承来的黑斯廷斯家族祖宅“哥特式大宅的典范”莱斯特郡的多宁顿庄园。
《多宁顿庄园》
如果不考虑近年来黑斯廷斯家族政坛影响力的持续消退,其实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再怎么说也要比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这位政坛新贵要舒坦得多。
但是,话虽如此,端着金饭碗坐吃山空的感受,可不太好受。
相较于初代黑斯廷斯侯爵的光辉履历,第二代黑斯廷斯侯爵在政坛几乎毫无建树。
他唯一担任过的官职便是威廉四世的十七位寝宫侍臣之一。
要说寝宫侍臣这个职务究竟是干什么的,概括来说,就是协助君主穿衣、用餐时从旁侍候、守护通往王宫和密室的通道,以及君主出行陪伴左右。当然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职责基本已经名存实亡,国王也不可能真的指使他们去干一些端尿壶式的工作。
现如今,寝宫侍臣的主要职责其实是充当国王的顾问,为他出谋划策。
正因如此,如果国王任命你为寝宫侍臣,通常是在表示对你的恩宠,因为只有那些最受信任的贵族才会被授予这个职务。
但遗憾的是,威廉四世任命他当寝宫侍臣多半不是因为他真的信任二代黑斯廷斯侯爵。而是因为当时威廉四世刚刚继位,所以需要通过对前朝宠臣的子嗣表示恩宠的方式,来安定人心。
若非如此,二代黑斯廷斯侯爵不可能只当了一年寝宫侍臣就被去职了。
亚瑟心里盘算着这些事,刚刚步入门厅,便有仆人上前替他取下斗篷。他整理了一下领结,酝酿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然后被引入正厅。
厅内炉火尚暖,房间布置得不算寒酸,但也远不奢靡,壁炉上方挂着初代侯爵的肖像,那是他在印度总督任上的画像,身着红金相间的制服,头戴黑羽军帽,双手负于身后,眼神中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倨傲。
而如今坐在画像下方沙发上的那位,第二代侯爵乔治·黑斯廷斯,他显然没有继承父亲的那份锋芒。
这位今年27岁的年轻贵族穿着剪裁考究的晨礼服,一头黑发整齐地梳向后方,他身边的毯子上还趴着几条猎狗。这是他的一大爱好,亚瑟从前就听人说过,多宁顿府的犬舍规模在英格兰数一数二的。
“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侯爵满脸笑容的站起身,声音不大:“或者,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直接叫您亚瑟吗?”
“当然可以,阁下。”亚瑟微笑着应了一声,他在对方的邀请下落了座。
他刚坐下,便看到侯爵盯着他的脸上下打量,对方一边看,还一边碎碎念道:“这……还真是让弗洛拉说中了……您这张脸,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和多宁顿府里的那副画像一模一样……”
“画像?”
侯爵言之凿凿道:“第7代亨廷顿伯爵西奥菲勒斯·黑斯廷斯的肖像,您知道他吗?就是他把家族宅邸从阿什比·德·拉祖奇城堡搬到多宁顿庄园的。他的画像也是现在多宁顿庄园最古老的艺术收藏。”
亚瑟听到这话,没来由的,差点把苏格兰场最古老的肖像画就坐在你面前的事情告诉对方。
不过好在他最后还是憋住了。
亚瑟开口道:“当然知道,7代亨廷顿伯爵可是个知名人物。‘变节者’西奥菲勒斯·黑斯廷斯,我总认为历史学者们用‘彻底的叛徒’这个字眼儿来形容他有些过分了,毕竟他在詹姆士二世失势后仍然对他保持忠诚,这表明他并非没有原则的人。只不过,他为了恢复家族地位,在许多问题上不得不表现的反复。”
侯爵听罢,轻轻抿了一口红茶,神情中掠过一丝微妙的赞许。
刚刚的问题是个试探,亚瑟能对黑斯廷斯家族的先辈如此熟悉,足以说明这位爵士确实花了心思。
“你说得没错,亚瑟。”侯爵缓缓放下茶杯:“许多书上都把西奥菲勒斯写成了一位彻头彻尾的投机政客,说他在查理二世的私生子和詹姆士二世之间来回倒戈,还说他曾在光荣革命前后想要向威廉请功未果,最后在议会中被羞辱得灰头土脸。但鲜有人提到,他在詹姆士被逐出英国后,仍然亲赴巴黎朝觐。那不是投机,那是执念。”
说到这里,侯爵还开了个玩笑:“我发现,黑斯廷斯家的人,好像总是在宗教问题上犯忌讳。7代亨廷顿伯爵在王位继承问题上,因为选择新教继承人还是天主教继承人而犹豫不决,最终被人骂作变节者。我父亲则因为爱尔兰的天主教解放问题,惹了一身骚。至于你,亚瑟,我记得前几年还有人因为你信仰天主教,所以骂你活该在伦敦塔下吃枪子儿。”
(昨天太累了,看资料看的头昏脑涨,就先去睡觉了。这章是昨天的补更,今晚更新照常发)